第22章 我醋我自己

    谢清棋托腮望着眼前的人,得出一个结论:这张假面不及黎淮音本人容貌的万分之一。

    但是对于黎淮音主动来找她这件事,她心里还是有几分惊喜的。哪怕……谢清棋想到刚才的“五旬老太”,心里失笑。

    哪怕这不是她本意。

    谢清棋问:“小姐要看什么?”

    黎淮音没办法像绿叶那样模仿出来完全不同的音色,干脆不说话,指了指门口“减肥瘦身、千金美容”的招牌。

    谢清棋打量她片刻,了然笑道:“小姐身量纤纤,无需减肥瘦身,那便是千金美容?”

    黎淮音点头。

    她无法开口说话,且这种诓骗别人的感觉实在让她不自在,只想赶紧离开。

    这副面具制作得非常精美,与人皮肤无异,光滑细腻,所以她以为谢清棋会用昨晚那套说辞拒绝她。

    没想到——

    谢清棋:“这也简单,只是青天白日在这大堂之内不太方便,小姐可愿意随我去二楼?”

    她这里排队的人走了,可是于掌柜那里还有看病的人,且街道人来人往,当众揭下来一张脸着实有些惊悚。

    黎淮音脸色完全冷下来。

    正要转身而去时,身后有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谢大夫。”

    一身形曼妙的女子带着紫色锦绣流苏面纱款步走来,面纱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给来人又增添了几分神秘。

    谢清棋笑道:“陈小姐。”

    陈芸见黎淮音已经离开凳子,以为她看完病了,便走过去对谢清棋道:“我今日来特意戴了面纱,恐怕离了这身打扮谢大夫就认不出了。”

    “怎么会?”谢清棋指向身后,随口道:“冲着陈小姐送的锦旗,我也不会忘了的。”

    陈芸笑得开心:“谢大夫,麻烦您再给我把脉看看,开一副后续保养的方子吧。”

    谢清棋看了眼旁边的黎淮音,犹豫道:“不好意思,陈小姐,今日我这坐诊已经结束了。”

    “这样啊。”陈芸有些失落地低下头,“那我还接着吃上次的方子吧。”说着就要离开这里,去医馆另一侧抓药。

    谢清棋阻止:“那不行,药怎么能随便吃?其实你的病症已经基本好了,不必再吃药。”

    眼看陈芸不从这里抓走一副药便不罢休的样子,谢清棋左右为难时,黎淮音开了口:“无妨,先给这位小姐看吧。”

    谢清棋感激地看她一眼,“多谢小姐,那就麻烦您再多等片刻。”

    陈芸心里微讶,看向一旁的女子。谢大夫给人看病竟然还要先经过她允许?

    陈芸这才仔细打量起黎淮音,周身气质倒是极好的,但容貌只能算中人之姿,不知道是怎样的富贵官家小姐。

    难道说,今日外面没有排着长队,谢大夫又早早结束坐诊,都是因为她?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黎淮音感觉到她的目光,平静地回望过去,眼神中虽无敌意,但也算不上和善。

    陈芸莫名觉得后背有股凉意,立刻收回了视线,在凳子上坐下,顺势揭下了面纱,露出真容。

    谢清棋抬头看了眼,欣慰道:“恢复得很好,这么近的距离我都看不到有雀斑的痕迹。”

    “嗯,还得感谢谢大夫,我父亲母亲还说改日要亲自来道谢呢。”

    谢清棋搭脉,婉拒道:“那就不必了,这只是医者本分。”

    等她再次抬头打算给陈芸交代些什么时,黎淮音已经走出去一小段距离了。

    谢清棋立马站起身,“黎——”她话刚出口,黎淮音就走过一个拐角,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了。

    谢清棋低头看了眼有些错愕的陈芸,也顾不得许多了,急忙坐下奋笔疾书,片刻便写好了方子,一股脑塞给陈芸:“此药每日睡前服下,这段时日不要吃辛辣油腻、性寒冰冷的食物。”

    见她要走,陈芸有些着急:“谢大夫,没有其他的注意事项了吗?您要不要再——”

    “没有了,这个疗程结束后病症就彻底好了,祝你早日康复。我有急事先告辞了。”

    黎淮音转过街角,有辆马车在那里等她。

    她刚上马车便将那副面具揭了下来,转手交给绿叶。

    “这么快就看完了。”绿叶见她两手空空,纳闷道:“不对啊,连我几年前的旧伤都能诊出来,你这样虚弱的身子,她没给你开副药?”

    黎淮音摇头。

    “奇怪了,等她回来我们好好问问她。”绿叶说着掂了掂手中的药:“嘶,这小子不会给我乱开药吧?”

    还没等黎淮音说话,绿叶又自言自语道:“不过这面具质量确实很不错,她完全没认出我们。”

    黎淮音轻轻叹了口气,冷笑道:“她倒是轻松认出了别人。”

    “别人?还有谁戴了面具?”

    黎淮音眼底失落的神色一闪而过,“想必是她最近认识的知己。”

    绿叶这才意识到,黎淮音回来后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她前面说谢清棋看上别人那完全是瞎说的,不过是想让黎淮音陪她玩一趟找点乐趣,哪成想……

    这个谢清棋,要是她真敢辜负音儿,自己非要把她腿打断!

    两人在定安侯府门前下车,刚走了几步,一道身影快速闪过,拦在了她们面前。

    谢清棋乘坐的马车离她们有几百米远,见两人快到家她立刻跳了下来,一路飞奔过来。

    谢清棋喘着气看向黎淮音:“你怎么走这么急,我叫你也不理我,还没看病呢。”

    “你认出我们了?”绿叶惊讶道。

    谢清棋有些不好意思:“倒是没认出您,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健身老太——”

    眼见绿叶撸了袖子,谢清棋急忙改口:“不是不是,只是我观叶姨脉象如年轻人一样健康,完全不像三十多的人,这才没猜出是您。”

    绿叶勉强饶过她,又问:“你那知己是怎么回事?”

    谢清棋满头雾水,“什么知己?”

    两人还在说话,黎淮音已经径直进了门。

    “叶姨,稍后再与您细说,我先过去看看。”

    绿叶点点头,看到谢清棋追上黎淮音,讨好似地扯了扯对方的袖子。

    被甩开了。

    她又跑到黎淮音前面,一边后退着走路一边连说带比划,黎淮音扭头不看她,谢清棋还差点绊倒在台阶上。

    绿叶摇摇头,年轻人的事情,她还是别管了。

    自从青榕与红莺两人来了后,竹月每天的空闲时间多了数倍。此刻,三人没什么事,正在廊下聊着街头八卦,戏剧话本。

    忽然两位主子回到清风院,三人正要起身行礼,就见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不停道歉,前后进了房间。

    谢清棋:“我真的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更没对其他人有任何看病以外的心思。”

    黎淮音冷声道:“与我无关,我们已经和离,喜欢谁是你的自由。”

    谢清棋想到两人的和离书,还有原书那讨人厌的官配和结局,一时心中又酸又涩又苦。

    她尽力压下情绪,装作不在意道:“你说得对,喜欢谁确实是我的自由。”

    黎淮音看向她,似乎没想到她会直接承认,片刻后才问道:“既如此,你跟我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但是,”谢清棋接上后半句:“我没有喜欢她们,你不能平白诬我清白!”

    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甚至带了几分委屈,全然忘了从前的自己是怎样名声在外的。

    黎淮音气笑:“你昨日说美容方不能改变容貌,怎么今天对着别人就改口了?你邀请她去二楼,敢说别无所图?”

    谢清棋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我当时说能变好看的打算是,揭下你脸上的人皮面具。而且,我邀请的不是她,是你!我认出来你了。”

    “那为什么要去二楼?”

    “你不觉得,光天化日之下,揭下来一张脸有点惊悚吗?悬壶堂还有其他拿药的病人呢,吓到过路的小朋友也不好吧。”

    黎淮音还是有些不信:“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感觉。”

    见黎淮音狐疑地看着自己,谢清棋没有一点心虚,坦然道:“就是感觉。结合前面叶姨那脉象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情况,我更加确认是你。”

    黎淮音不说话了。

    谢清棋还有话要说:“后面来的那位陈小姐,我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她脸上雀斑很严重,在今日之前便来过多次了。”

    黎淮音:“我没问——”

    “是我想说。”

    谢清棋看着她,轻咳一声:“年关将近,接下来我打算每日只上午出诊,下午便回来。我们与叶姨一同打听那位侠士的下落,尽快给你做一副更好的面具。”

    黎淮音轻声“嗯”了一声。

    谢研究黎淮音十级专家清棋知道她这就是消气了,长舒一口气:“手。”

    “做什么?”

    “刚才病人跑了,现在接着看病。”

    “小姐。”红莺在外面敲门,“有人送来一封信,说是鹤州来的。”

    黎淮音刚伸出来的手又收了回去。

    谢清棋打算把脉的手悬在半空,怏怏落下。

    等到黎淮音拿着信回来,谢清棋转过头,不去看她。

    不看也知道是谁写来的,短短几月,光她知道的就有三封了!

    感觉到袖子被人轻轻扯了下,谢清棋托腮看着墙壁,闷闷道:“你自己看信吧,我就不看了。”

    “病也不看了?”

    嗯?

    谢清棋回头,看到尚未拆封的信被搁在一边,黎淮音瓷白的手腕放在垫子上,看向自己的眸中带了些似有若无的笑意。

    第23章 这俩人不会是形婚吧?

    谢清棋努力压下嘴角,非常识趣地将手搭了上去。

    看来她还是比信更重要的嘛。

    黎淮音等她彻底看完脉象确认无碍之后,才开始打开那封信,“过来一起看。”

    谢清棋:“你们的信,我看是不是……不太方便?”

    黎淮音有些无语地瞥她一眼。

    “哦。”谢清棋起身,站到了黎淮音身后,尽力收敛着笑:“那就却之不恭了。”

    萧婉华前段时日又被太后拉去在宫里陪着,临近年关,她才回了府里。

    “音儿。”

    谢清棋已经习惯自己母亲进门先喊黎淮音了。

    绿叶跟在黎淮音身后,几人见过礼,不等萧婉华问起,黎淮音先介绍道:“叶姨是我母亲生前的挚友。”

    萧婉华原先只知道绿叶是女儿和儿媳的救命恩人,不想还有这层关系,笑道:“阿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必如此客气。”

    绿叶笑道:“我听阿素提起过您,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萧夫人一点也不像后宅妇人,倒是更像我那些江湖朋友。”

    萧婉华心里一暖,原来这么多年,阿素跟女儿和朋友都有提起过她。

    想起曾经游历的时日,她对绿叶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好感,“好好好,怪不得我觉得亲切呢。绿叶姑娘安心在府上住着,缺什么尽管直说。”

    绿叶点头道谢,看向萧婉华身后的华十安,旁人都没发觉两人对视时有些微妙的眼神。

    萧婉华问起谢清棋:“你在街上开了家医馆,不好好看病,却专门给那些小姐夫人看脸,要做什么?”

    萧婉华想起女儿曾经的混蛋事,一点也放心不下,生怕她胡来。

    从前谢清棋招惹青楼女子,萧婉华因为一直对女儿心怀愧疚,知道她这辈子都不能如旁人那样成婚生子,也就随她玩闹了。但现在谢清棋每日看诊数十人,其中不乏一些官家小姐,若是闹大了女子身份暴露也是有可能的,她怎么能不担心?

    谢清棋笑道:“没做什么啊,人皆爱美,帮她们变美怎么不算一件好事?”

    “别跟我嬉皮笑脸,好好说!”

    谢清棋立马坐正:“后面您就知道了,孩儿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我有分寸,保证不会惹出乱子。”

    萧婉华狐疑地看她一眼,见谢清棋认真的样子,她又看向黎淮音。

    黎淮音摇摇头。

    萧婉华不知道她这是不知道还是说没事,也不再追问了,只叮嘱谢清棋:“你可不准在外面找什么红颜知己,否则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谢清棋:“您放心!这几日我只出诊半天,其余时间都在府里乖乖陪您。”

    “少来,我有音儿陪我就行了,指望你在府里待着那是没戏了。”萧婉华见谢清棋撇嘴,笑道:“不过啊,你们俩这几日都得陪我操办府里事情了,音儿在我们家过的第一个年,一定要隆重一些。”

    “往年除夕夜,不是要去宫里吗?”

    萧婉华摆摆手:“我已经回了太后和圣上,今年就不去了。每年都是那些节目,还不如一家人好好在家里吃顿饭呢。”

    谢清棋:“好!”

    黎淮音知道萧婉华更多是为照顾她的感受,轻声感谢:“多谢萧夫人。”

    萧婉华本来还不觉得这称呼哪里不好,但见到绿叶与黎淮音二人相处得如此熟稔,心里有些感伤,思量再三后小心提议道:“音儿,既然我也算你母亲的朋友,你是不是可以喊我萧姨?”

    萧婉华说完又有些后悔,她在生下谢清棋后为了更好地隐瞒谢清棋的女儿身份,就不怎么与秦素往来了,那时的黎淮音不过两岁,这些年来她何曾尽过做姨的本分。

    怕黎淮音为难正要收回方才的话时,萧婉华就听到了一声:“萧姨。”

    “哎!”萧婉华险些要掉下泪,悔不当初,秦素那时若知道她要做什么,也只会帮她隐瞒,何至于就那样断了两人多年情谊。

    绿叶在一旁听着,心里忽然有一丝疑惑:这两人不是结婚了吗,怎么音儿不改口叫母亲?她们不会是……形|婚吧?!

    她俩不都是女的吗?

    嗯?好像有哪里不对。

    待萧婉华走后,绿叶望着她的背影,一时出神。

    黎淮音喊她:“叶姨,你在看什么?”

    绿叶收回视线,感叹道:“难怪很少有江湖人士敢直接惹上官府的人,更不要说这些皇亲国戚了。”

    谢清棋不解:“什么意思?”

    绿叶不答反问:“你母亲身旁是何人?”

    “您说华姨啊,自我记事以来她就一直跟着母亲。我这不是身份特殊嘛,自小看病不敢找太医,都是华姨负责。”

    “你知道她是习武之人吗?”

    谢清棋比她还震惊:“华姨?不可能吧!”

    绿叶笑道:“她有意收敛气息,若不是人出现在我面前而是躲在屋外,或许我都察觉不到。”

    谢清棋纳闷道:“可这么多年,我从未见过华姨出手。”

    绿叶啧了一声,“你这世子被保护得还真是好啊,你母亲既然是长公主殿下,出行自然有护卫,哪里用得着身边人出手?再说,也没人那么想不开。”

    谢清棋只觉得她好像也不是很了解自己的母亲,但现在她暂时不想考虑这些,问道:“叶姨,你那个朋友可在京城吗?”

    “还没联系上。不过明年秋闱还早,着什么急?”

    谢清棋:“既然是用假身份参加科考,那就要提前谋划,最好在京城多生活一段时间,免得旁人猜疑。”毕竟,黎淮音到时候会考中状元,突然出现很容易被查出破绽。

    绿叶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会尽快。不过,她这人脾气挺怪,帮忙一向是看自己心情,又最讨厌你们这样的权贵人家,到时候……”绿叶还没说到时候自己会帮她们多说好话,谢清棋就接过了话茬。

    “到时候我一定会想办法,前面就麻烦叶姨了。”

    绿叶点点头,这小子对音儿倒是真心。

    ——

    大殿上,萧明烛从鹤州回来述职。

    萧还欣慰道:“这次赈灾的差事明烛办得很好,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萧明烛身穿玄色官服站在最前方,“儿臣只愿能为父皇分忧,别无所求。”

    萧瑞冷笑,不想下一秒萧明烛就向她看了过来,“只是有一事,关系到三皇兄,儿臣不敢隐瞒。”

    “你说。”

    “儿臣在赈灾时,抓到了一投毒之人,竟是想趁机散布瘟疫,引起民乱。”

    萧瑞打断她:“这跟本王有什么关系?明烛,你不能因为我曾与你争过这差事,就认为是我指使人干的吧!”

    萧明烛淡淡一笑:“三皇兄先别急,我没有说是你指使的。”

    她又看向圣上,继续道:“经过审问,这人只说有人给了他一大笔钱,并不知道那人真实身份。可就在回京路上,竟有一批刺客出现,而且目标正是那投毒之人。儿臣的护卫活捉到一个刺客,发现这刺客曾从楚家钱庄多次领钱。”

    萧还看向萧瑞:“这事你可知情?”

    萧瑞急忙否认:“儿臣不知!父皇,先不说儿臣与楚家联系一向不多,即便真如明烛所言,也不能证明刺杀之事就是楚家做的,钱庄那么多人,或许混进了不轨之人想要栽赃陷害也未可知。”

    萧还:“这事交给刑部再好好彻查。”

    萧明烛没提出异议,直到下朝,她也没说要任何奖励,就连萧还也有些惊讶她的态度。

    萧瑞回到府里,见到楚云卿便有些不耐烦:“岳父办事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让萧明烛抓到把柄?”

    楚云卿走来轻抚他的肩膀,柔声道:“怎么气成这样,出什么事情了?”

    萧瑞猛地站起身,弹开楚云卿的手,往前急走了两步转身道:“本王派去给灾民投毒的人被萧明烛带来,送到了刑部。本来没查出什么,坏就坏在刺客也被捉到一个,而且还被查到与楚家的钱庄有交易!”

    楚云卿震惊道:“你怎么能做投毒这种事?灾民何其无辜?”

    “哼,妇人之见。”萧瑞冷声道:“死几个灾民,却能打击到萧明烛的气焰,最好能让她在父皇面前落个办事不力的形象,这事若是能成本王赚大了。”

    楚云卿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从我母家要钱打点官员拉拢势力就算了,还让我父亲参与害人性命的事情!现在出了问题,你第一时间就怪我父亲,是不是还想把他推出去挡刀?”

    萧瑞见她有些激动,安慰道:“怎么会,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岳父。这样,你给岳父大人去信,让他赶紧多送些钱来,我好派人去刑部打点,争取大事化小,把这事遮掩过去。”

    “到现在了你想的还是钱?”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也是为了保住岳父不受牵连,楚家是要钱还是要人?”

    楚云卿满眼失望,命人去备马车,打算亲自回家一趟。

    萧瑞皱眉道:“这个关头,你还是不要回去了,免得别人以为我与楚家有太多联系。”又对下人吩咐道:“这段时间,不准带皇子妃见楚家的人。”说完他也不看楚云卿反应,径直出去了。

    萧明烛下朝后径直去了凤仪宫,一改朝堂上严肃的样子,笑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娘娘招手让她坐在身侧:“你今日在朝堂上做得对,这种小打小闹的奖励都不必讨,就是要让你父皇觉得你懂事,对你感到亏欠。”

    “其实,儿臣对能不能促成女子科举的事,心里还是有些没底的。”

    “放心吧,这么多年母后也不是毫无作为的。禹国要进犯的消息确定后,你立刻让手下御史弹劾那些贪官污吏,到时候朝廷急于用人,情急之下至少会答应先开一次女子科举。只要女子进了朝堂,再想取消可就难了。”

    萧明烛抱住她:“母后,还好有你。”

    ——

    绿叶这几日不停地帮谢清棋看房子,腿都要跑断了,气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房子?远了不行,近了不行,小了不行,围墙太高也不行!侯府住得好好的买什么房子啊?”

    谢清棋戴着新面具,边走边解释道:“下个月是阿音的生辰,我打算送她一座宅子。”

    绿叶听她叫阿音,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俩人肯定不是形|婚!

    可恶,有钱人真好啊,说送房就送房。没关系,送给音儿的她也可以住。

    想到这里,绿叶看房都更有动力了,到了新的一处宅子直接飞到上空:“这个不行,花园太丑了!下一家。”

    第24章 想问黎淮音要不要养一只兔子

    两人又看了一下午,天黑之前总算寻到一间满意的宅子。

    谢清棋逛了一圈,院子占地不算大,但胜在里面风景极好,小巧别致,雅趣横生。

    青石铺地,青砖砌阶,假山错落,花园内还有几株梅花正开得红火。

    最重要的是,这院子位置很好,闹中取静。虽然大门在正街上,可宅子四方偏长,经过正门,穿过客厅,绕过花园,才是后院的书房和卧房,也早已远离了街上喧哗。

    给黎淮音用来读书再合适不过。

    谢清棋又试着翻了几次墙,嗯,高度正好!

    侯府内萧婉华命小厮们布置院子,挂上彩灯,又指挥小丫鬟将桃符换上,整个府里一片喜气洋洋,已经很有过年的气氛了。

    黎淮音在房中执笔书写明日要贴的春联,听着屋外忙忙碌碌的声音,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定。

    正走神,就听外面传来萧婉华的声音:“你还知道回来,这几日都是音儿带着三个小丫头帮我,就说指望不上你!”

    “母亲,我去街上凑个热闹,这是给您带的珠簪。”谢清棋又撒娇道:“孩儿明日一定在家。”

    没多久,屋内帘子被掀开,刚到家的那人忙忙慌慌进来,不禁眼前一亮。

    黎淮音站在桌侧,一身云纹刺绣红衣,搭配雪白毛领披肩,乌发如瀑。桌上春联亦为红底黑字,屋内方寸空间,极致的红和浓郁的黑化作背景,衬得黎淮音更加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她手中捏着一支白玉紫毫毛笔,正悬腕题字,白皙指尖因为微微用力染上了一层粉色,使得清冷迤色中多了几分暖意。

    见她进来,黎淮音收完最后一笔,淡淡回首。

    谢清棋心跳蓦地停了一秒,怎么有人可以与红衣相配到这个程度?平日只觉清冷不染纤尘的眉眼,此刻在红衣映衬下,却是让人移不开眼的明媚艳丽。

    黎淮音见她不说话,轻挑眉梢,径直坐下了。

    谢清棋这才恍然回过神,笑得有点傻气,伸出藏在身后的手,一串糖葫芦被递到黎淮音面前。

    薄薄的糖衣晶莹剔透,包裹着红彤彤的山楂玛瑙珠串似地连在一起,空气中都弥漫了一股甜香。

    黎淮音怔愣片刻,伸手接过,谢清棋笑得更开心了,好像她才是那个得到了糖葫芦的小孩。

    “出门一下午就为买这个?”

    “当然不是。”谢清棋骄傲得像只小猫:“今天我去做了一件大事!”

    黎淮音将手上糖葫芦举在眼前端详一圈,淡淡道:“哦,原来是随手买的。”

    谢清棋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我跑了好几条街特意去李记糖葫芦买的,是开了几十年的老店,我小时候特别爱吃。”

    她小时候确实爱吃糖葫芦,不过原主不爱吃,这家店是她用糖贿赂好几个小朋友才打听到的。

    黎淮音看她很期待的样子,轻轻咬下一小口,糖衣入口即化,混合着山楂的清香酸甜层层叠叠地传入口腔。

    黎淮音小时候因为体弱不常出门,偶尔有上街的机会时,最爱看那些沿街叫卖的小贩。几十根火红的糖葫芦插在圆筒上,一声吆喝就吸引了街上的一大群小孩。每次遇到了,母亲便会牵着她的手让她去挑一个。

    “很好吃。”黎淮音吃了最上方的一个,看着余下的,三四五,五个山楂有些犹豫。

    她刚想说自己不适宜吃太多,就见谢清棋很不客气地伸出了手,嘿嘿笑道:“剩下的都归我了。”

    秉持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谢清棋一口一个全都吃完了,嘴角还粘上了一小块碎糖衣。

    黎淮音看到后正想提醒她,谢清棋已经上前一步站到了她面前,另一个手变魔术似地拎出一个油纸包:“栗子糕~我觉得比府里小厨房做得好吃。”

    这不会就是她刚才说的“那件大事”吧?黎淮音心里失笑,接过栗子糕,能感觉到油纸热乎乎的,显然是刚买就急着赶回来了。

    两人离得很近,嘴角那块小小的糖衣就更加明显,黎淮音小声道:“你嘴边有块糖。”

    谢清棋抬手一摸,没有。

    “在另一边。”黎淮音看她找不到,手指不自觉伸了过去,马上要触到时,谢清棋突然伸出舌尖,很是灵巧地将糖卷进口中。

    温热湿润的舌尖贴着手指纹路滑过,黎淮音瞳孔微微放大,触电般地收回了手指。

    指尖处晶莹的液体分外醒目,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热气息,在黎淮音刻意的感受下似乎愈发滚烫了。

    谢清棋完全没心思理会什么糖衣了,赶忙解释:“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越说越小声,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底下。

    黎淮音看她脸都变红了,耳尖更是像滴血一般,强壮镇定,“嗯”了一声。

    好在竹月在屋外敲了敲门,说萧婉华让两人去用晚膳,才打断了有些尴尬的氛围。

    黎淮音低着头目不斜视地快步离开了,谢清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她轻轻舔了下唇角,呼出一口气。

    除夕前一天,萧瑞从周昌玉家里出来,两人又径直去了花朝楼。

    上等雅间内,萧瑞怀中搂着一女子,举起酒杯道:“这次刑部彻查刺客一事就多谢刘大人了。”

    **急忙推开身侧女子,要起身行礼,被萧瑞摆手示意坐下。

    “刘大人,今日本王请你来只为享乐,无需讲那些礼节,坐下喝酒。”

    “能为殿下效劳,是臣的福分。”

    萧瑞看向一直规规矩矩坐在那里的周昌玉,有些玩味地挑眉道:“周大人,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何况只是来玩玩,你也不必如此苛待自己。”

    周昌玉:“臣已有心悦之人,不愿再沾染旁人。”

    萧瑞低笑一声,没想到这家伙对姝嫣倒是有几分情意,也不再劝他,搂着怀中美人去了房间。

    萧瑞回到家时,已是半夜,他*本以为楚云卿睡下了,却不想还未来得及换衣服就被她堵在了房门处。

    萧瑞笑嘻嘻要去抱她:“夫人,这么晚还不睡,辛苦你等我了。”

    楚云卿躲开,让他扑了个空,皱眉道:“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萧瑞甩了甩袖子,有些不悦:“我能去哪里,还不是为了岳父大人的事情,与刑部那些人应酬到现在。好在事情已经解决,你放心,岳父大人不会有事了。”

    “是,我父亲拿出了十几万两白银,又搭进去跟了他几十年的钱庄掌柜,才换来了你这一句平安无事。”楚云卿目光中带了些祈求:“你要还念着这么多年楚家对你的帮助,就不要让我父亲再参与这些杀人的勾当。”

    萧瑞闻言脸色冷了下来:“我所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大业,到时候你是皇后,岳父大人是国丈,现在帮本王做事不是应该的吗?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若是我没有坐上皇位,楚家也不能独善其身,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萧瑞径自拂袖离去,人走出很远,浓重的脂粉味还久久不散。楚云卿站在原地,一滴泪倏地落下,被她仰头抬手擦去。

    ——

    谢侯爷早早命人备下了许多年货,除夕当天给府里下人分了不少,放他们开心地回家过年去了。

    此时,谢清棋和黎淮音与三个丫鬟待在房间,五个人围着矮桌坐成一圈。

    谢清棋支起一个小炉子,将铁丝网放在上面,众人正疑惑时,就见她将几个橘子放了上去。

    竹月皱起眉头:“世子,橘子能烤着吃吗?”

    其余几人也露出了不太信任的眼神。

    “等下你们尝尝就知道了。”谢清棋说着,又将一捧龙眼和红枣放了上去。

    一个小壶被放在铁丝网中间,壶中的青梅酒渐渐温热,青梅香气很快弥漫了满屋。

    竹月、红莺与青榕三人都不太相信烤过的水果还能吃,笑闹着纷纷去桌上取了新鲜的果子来吃。

    谢清棋轻哼一声,“你们待会儿可不要后悔。”

    只有黎淮音没有动作,安静地看着谢清棋给微微变色的橘子翻面。

    谢清棋心下感动:“还是黎小姐有品位,不像她们三个。”

    黎淮音头也没抬:“我只是不能吃生冷的东西。”

    三个丫鬟听她这么讲笑出声来,谢清棋也不恼,语气中带了点可惜:“好啊,那我一个人吃喽。”

    过了片刻,谢清棋拿起一个放温的橘子,几人看着她手上黑黢黢焦炭一般的东西,不禁又皱起眉头。

    谢清棋剥开烤焦的果皮,露出里面柔软的橙色果肉,将上面白丝一点点挑干净,递给了黎淮音。

    红莺看着自家小姐接过来就那么毫不犹豫地吃了,担忧道:“小姐,你还好吗?”

    “还好,你要不要试试?”黎淮音分给她一瓣。

    红莺半信半疑,视死如归地吃了一个,只觉甘甜汁水在口腔中爆开,她瞪大了眼睛:“比没烤过的橘子更甜!”

    于是谢清棋怎么拦都拦不住,方才新鲜出炉的水果立刻被众人瓜分掉,她们又往上面添了甘蔗,柿子,玉米,红薯,力求应烤尽烤。

    吃到一半,才有人想起来:“叶姨怎么不在?”

    谢清棋将青梅酒倒入小杯子中,笑道:“她与华姨在后院切磋呢,说是好久没遇见对手了,我们给她留一些就行。”

    说完,将倒好的酒分给几人后率先举杯:“新年快乐,干杯!”

    “干杯~”几人的酒杯在火炉上方相碰,发出好听的叮当声。

    屋外寒风料峭,屋内围炉煮茶,伴着风与炭火的声音,黎淮音只觉这个冬日似乎变得温暖了些。

    今年过年是侯府人最多,最热闹的一次。大家说说笑笑吃完年夜饭,凑在一起做好了通宵守岁的准备。

    “砰——”

    一声巨响,近处有烟花在空中炸开,瞬间照亮了门前的院子。

    几人走到廊下,只见烟花陆续升起,绽放,漫天星辰在这样盛大的光芒下也变得黯淡无光。夜空中仅剩五光十色的璀璨弧线,如满天流星落下。

    谢清棋看向黎淮音,璀璨光芒毫不吝啬地倾洒在她的身上,与清冷眉目交相辉映,将她整个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只是,那神情看起来总是带了些落寞。谢清棋没说话,帮她紧了紧肩上的披风。

    ——

    皇宫,除夕宫宴过半,楚云卿在歌舞的间隙离开了大殿。

    她站在不远的湖边台阶上,转头望向身后的宫殿,华灯如星雨,金碧辉煌。殿内歌舞升平,众人谈笑风生。只是这样热闹的场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馨。

    她身后的雁儿看着自家小姐落寞的神情,也不禁有些感伤,年节时分,殿下甚至不允许小姐回家一趟。

    楚云卿抬头看向空中的月亮,轻声叹道:“*今夜月明人尽望。”

    “不知秋思落谁家。”一声稍显突兀的声音响起,“皇嫂可是想念家人了?”

    雁儿回头看到来人,立刻行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楚云卿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萧明烛,她一瞬间便掩下心绪,转过身道:“不过是看月色明亮,随口念句古人的诗罢了。”

    萧明烛穿了身绣着金线云纹的黑色锦袍,与楚云卿对她一贯的印象一样,严肃、阴沉。

    她站到楚云卿身侧,却是笑着道:“方才在席间,我见皇嫂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还以为是皇嫂除夕夜有些思念家人了。”

    “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吗?”楚云卿回以一笑,滴水不漏的样子。

    见萧明烛好整以暇地盯着自己,楚云卿觉得有些不自在,转移话题道:“殿下为何出来了?”

    “宴会无趣,年年都是如此,还不如在这里吹吹风,赏赏月。”

    “殿下倒是雅兴。”

    “与皇嫂一样。”

    “夫人。”萧瑞过来寻楚云卿,不想在这里见到萧明烛,他勉强挤出一个笑:“明烛也在。”

    “出来透透气,刚好遇见皇嫂,便聊了几句。”

    萧瑞没有多想,低声对楚云卿道:“怎么出来也不说一声,母妃正问你呢。今日父皇也在,赶快随我回去。”

    萧明烛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兀自一笑,抬头望向空中弦月。

    今夜月明。

    第二日一早,萧婉华给几人发压岁钱:“这个是音儿的。”

    “谢谢萧姨。”

    “棋儿的。”

    “谢谢母亲。”谢清棋看着黎淮音手里大了数倍不止的钱袋,笑道:“母亲,我们的压岁钱好像不一样?”

    萧婉华瞥她一眼:“前些年没给音儿的,我都一块补进去了,哪年少了你的?”

    她继续道:“红莺与青榕的。”

    红莺欣喜道:“我们也有吗?”

    “都有。”萧婉华笑道:“这个是竹月的。”

    三人异口同声:“谢谢夫人。”

    年关刚过,朝廷便颁布了诏令,允许女子参加下一届科举。消息一出立刻传遍了京城,更多的人是不敢相信。

    黎淮音与萧明烛约在京城最大的酒楼见面,她看了眼身旁跟来的谢清棋,想到早上醒来在枕头旁看到的新春贺信,心中有些无奈。

    她与萧明烛通信,是因为见面没那么方便。谢清棋日日在她面前出现,却也学着写信,连她今日出门见到了一只可爱的狸花猫都要写下来,还非要她回信。

    萧明烛倒是已经习惯了谢清棋的存在,很自然地开口道:“这次能这么顺利地说服父皇开女子科举,因为朝廷实在是无可用之人。禹国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打过来,局势很紧迫啊。”

    黎淮音知道这中间萧明烛肯定费了不少力,这可是首开女子科举啊,甚至连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朝中大臣们怎么说?”

    “他们?呵,一帮贪生怕死的老东西,有说和亲的,有说割地赔款的,只有寥寥几个武将主战。”

    黎淮音:“和谈无异于饮鸩止渴,历史的教训不就在眼前吗?”

    萧明烛看向她:“所以我需要你。”

    谢清棋正在一旁神游,想着下封信给黎淮音写什么好,听到这里猛然抬头看去。

    萧明烛轻咳一声:“我需要你入朝帮我,也需要更多志同道合之人加入。”

    几人正在商议时,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三人刚出门就见大堂内一男人指着邻桌的几个女子吵道:“老祖宗几千年的规矩,从来没有让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你们几个女人在这里讨论学问,也不怕人取笑?”

    女子中有人出声:“没有先例也开了这先例,你这么激动是怕考不过我们吗?”

    男人的同伴也加入进来:“笑话,你们才读过几年书,我们不屑于跟你比罢了。”

    “要我说你们这些女人就不应该出门,好好地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事。老祖宗说得好,女人无才便是德。”

    “女人读书考试,岂不是要挤占我们的名额?再说,女子出了家门以后谁来主内,操劳家事呢?”

    场面一片混乱,虽然本朝女子束缚没那么多,但大庭广众之下吵架总归是脸皮薄了点。加上周围一些男人跟着起哄,眼见那几个女子的气势渐渐弱了下来。

    “你们的名额?那请问在女子有读书考试的机会之前,这名额是被御赐给了谁呢?”

    黎淮音忽然开口,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些不容置疑的气势,许多目光都向她看过来。

    那男子见她衣着华贵,又是从上等客间出来,一时不敢得罪,只弱弱道:“你是何人?”

    “我是何人不重要,你说女子没读过几年书,应该在家相夫教子。但我听你刚才所言,好像你这读书多年的男子学问也不怎么样。”

    黎淮音扫视几人,“*女子无才便是德,‘便’乃明辨是非之意,意思是女子即便没有才识学问,但能够明辨是非,也是一种美德。怎么到了你这里,就成了女子不应该读书识字?”

    另外几个女子连忙鼓掌:“说得好!”

    那男子还要反驳,就见到谢清棋从黎淮音身后走出来,看着他面露疑惑:“你是那个……那个谁?”

    这男子以为谢清棋是为自己撑腰的,急忙自我介绍:“您贵人多忘事,我是王杰,之前跟着业兄与您一起喝过酒的。”

    谢清棋恍然道:“原来是你啊。”

    王杰没想到谢清棋还记得他,心下窃喜,已经想好等下怎么跟他这帮朋友炫耀他与世子爷的交情了。

    “考了好多年连个举人都没中,到现在还是个秀才是吧?”谢清棋说完,在场不少人或大笑或偷笑。

    这话是赤裸裸的讽刺了,王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偏又不敢得罪谢清棋。

    “你小子说什么呢?”他的几个朋友见状当即拍桌子要上前理论,被王杰一把拉了回去,连忙跟谢清棋赔笑道歉,匆匆离开了。

    几人出了酒楼,萧明烛笑道:“我竟不知表弟讥讽起人来如此犀利。不过,你连他的名字都差点记不住,居然特意记得他只是个秀才?”

    谢清棋小心看向黎淮音。

    黎淮音皱眉:“看我做什么?”

    萧明烛挑眉,心中暗道:这才成婚多久,我这表弟怎么一副妻管严的样子?

    “那个人,是我一个狐朋狗友的小弟,之前就他与我的学问最差,所以有点印象。”那个狐朋狗友正是在她穿来那天同周昌玉一起过来的李业。

    谢清棋有些不好意思,她不仅要在萧明烛面前承认自己学问差,还要提醒一遍黎淮音自己曾经做过的混蛋事情。

    黎淮音暼她一眼:“狐朋狗友,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见黎淮音没有生气,谢清棋心下十分高兴,忍不住笑出了声。

    萧明烛这下是真不理解了,被骂还这么开心?看样子她之前对黎淮音会受欺负的担心完全多余,估计黎淮音打谢清棋一巴掌,后者都会开心地摸摸巴掌印。

    “几位请留步。”

    三人转身,看到一女子追了上来,正是方才吵架的那位。

    她看向黎淮音,说明来意:“多谢姐姐方才出言相助,姐姐气质如兰,又有咏絮之才,不知是否愿意加入我们的女子读书会?”

    “女子读书会”

    女子说道:“听说朝廷开了女子科举,我便有心想创办一个女子读书会,吸引志同道合的姐妹们加入,再不羡慕古人的什么兰亭雅集、西园雅集,今后我们也可以常常聚会。”

    萧明烛暗暗赞叹这女子的行动力,提议道:“等到第年春试,愿意考取功名的姐妹还可入朝做同僚,岂不美事?”

    女子眼前一亮,激动道:“知音啊!在下慕容淼,敢为阁下尊姓大名?”

    萧明烛笑道:“尹月。”

    女子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名字,介绍道:“这是女子读书会现有的几个人,方才在酒楼诸位应该也见到了。不知,你们是否愿意加入?”

    萧明烛看她手中竟还带了笔,摇头失笑,接过后写下了尹月二字。

    “这位姐姐呢?”女子看向黎淮音,目光中满是期待。

    萧明烛觉得黎淮音不能总闷在家里,凭她的才华绝对能在书会中大放光彩,故意说道:“你不会是怕比不过我吧?”

    “”好像还是你输的次数多一些。“黎淮音接过纸笔,写下了名字——燕照雪。

    萧明烛看着这三个字,心里一沉。

    慕容淼开心地将纸收起来,嘱咐道:“目前我们暂时就定在这个酒楼见面,等读书会人多了我带大家去个好地方。”

    谢清棋见状忙问道:“我呢?”

    “不好意思啊,感谢公子刚才帮忙,但是女子读书会……都是女子。”

    谢清棋:“……”

    “咳,表弟,人家对学问应该也是有些要求的。”

    谢清棋:“……”

    她恨。

    回到家中,下人说绿叶正着急找她们,谢清棋与黎淮音相视,都猜到了大概是什么事。

    两人赶到清风院,绿叶一见到她们就激动道:“面具,有着落了!”

    谢清棋跟着激动道:“叶姨,您朋友答应帮我们做了?”

    “那倒没有。我才打听到她住在城郊一个村子里,明日可以带你们去见她。她一向最讨厌权贵,要是知道你们做面具是为了参加科举做官,还不见得卖我这个面子呢。”

    黎淮音感激一笑:“叶姨,这几天辛苦您了。若是不成,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翌日一早,三人便乘车出了城。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停在村口,近处是一间低矮的茅草屋,旁边卧着一直瘦小的黄狗。

    见到有人来,那黄狗汪汪叫了几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从里面走出来。

    老太太打量着几人的穿着打扮,浑浊的眸子警惕起来:“你们找谁?”

    绿叶上前笑道:“老人家,您知道行雪住在哪里吗?”

    “不认识,你找错地方了。”老太太说完便转身坐在屋前的凳子上,只顾着将地上的辣椒一棵棵串起来。

    “不可能啊,行雪明明回信说是在铜牛村。”绿叶一指远处,“你看那,是不是一座铜牛像?”

    黎淮音打量着老人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绿叶正要说去前面几户人家再打听一下,就见谢清棋踱步走近那老太太,歪头打量道:“你根本不是老人家吧?”

    老太太抬头,疑惑道:“难不成我是年轻人?”

    “你是,行雪。”

    谢清棋语出惊人,绿叶刚想让她别闹了就听到老太太发出一阵豪爽的笑声。

    “哎,没想到居然是被你小子认出来的。”行雪揭下那张沧桑的人面,露出了真容。

    绿叶激动地跑去抱她,道:“好你个行雪,这么久不见面,居然敢耍我?”

    行雪轻哼一声:“你一来就带了两个陌生人,看她们打扮,不是来自寻常人家吧。”

    “她们不一样。”绿叶牵了黎淮音的手,“这是我外甥女,名叫淮音,我这次找你是想给她做个合适的面具。”

    “雪姨好。”黎淮音行了个对长辈的礼。

    行雪看着她:“脸倒是好看,我这面具可是很难超越你的容貌了。”

    “我并非为了变好看,只是……不得不换个身份。”

    行雪混迹江湖这么多年,有很多次不得不换个身份的时候,她点点头表示理解,看向一旁的谢清棋:“你又是什么人?”

    谢清棋犹豫道:“她是我夫人。”

    “我是问你,没问你和她的关系。”行雪挑眉道。

    绿叶知道谢清棋不敢说,怕因为她的身份引起行雪的不快,便替她说道:“她是侯府世子。”

    行雪果然脸色一沉,“既如此,世子和世子夫人的忙我可帮不了。”说着就要送客。

    谢清棋急忙道:“雪姨,您就不想知道我是如何认出您的?”

    行雪闻言果然不再赶人,她这么多年上了不少通缉令,自认易容技术已经臻于化境,从未被识破过,倒是可以听听这小子怎么说。

    “你说。”

    “您得先答应给我们做面具。”

    “你还讨价还价?”

    “不敢不敢。”谢清棋连忙摆手,笑道:“请求,是请求。”

    “行,你说吧。”行雪看着自己如枯树皮般的手背,又摸摸了粗糙的脖颈,自认没有一处遗漏。

    没想到谢清棋指了指屋子旁卧着的那条黄狗,“因为它。”

    行雪眯了眯眼,疑惑道:“阿黄?它怎么了?”

    “咳,据我所知呢,”谢清棋一本正经道:“老人家养的小猫小狗,是不会这么瘦的。”

    她们每个人都仿佛有一本猪崽养成指南,谢清棋记得她的小猫送去奶奶家一个暑假,回来就胖了五六斤。

    我送奶奶一只咪,奶奶还我一头猪。

    行雪:“……”

    “就这?”行雪气笑道:“那你又是如何断定是我?”

    “既然不是老人家,会易容的人我只知道雪姨,猜猜又不亏。”谢清棋有些心虚。

    绿叶哈哈笑道:“愿赌服输哈。”

    行雪翻了个白眼:“行吧行吧,本来也没打什么赌。”

    “雪姨。”黎淮音轻声道:“您的易容表面上确实毫无破绽,但是装作老人时,您不是佝偻着背,而是靠低头弯腰模仿佝偻的体态。”

    行雪仔细想了想,似乎还真是这样,笑道:“你这话还有几分用。”然后又白了谢清棋一眼。

    制作面具需要些时日,尤其是这种长期佩戴的,对原材料和制作过程更是严苛。行雪让几人先回去,说做好了会告诉她们。

    临走时谢清棋本想给行雪塞点钱,进入茅草屋内,发现她家里除了四壁全是银子。

    谢清棋:“……”

    最后,谢清棋把随行带着的吃食给了阿黄。

    ——

    农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灯会上,千盏明灯高悬,璀璨如星。

    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两侧各种小摊都围满了人,时不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一个卖元宵的摊子上,小小桌子围着五个人。

    谢清棋轻轻舀起一个团子,入口光滑软糯,香甜可口,忍不住喟叹道:“感觉全身都暖和了。”

    黎淮音架不住谢清棋与三个小丫头的央求,也随着她们一块来了。

    她围着厚厚的毛领,身披鹤氅,头戴一顶雪白狸帽,拿着手炉,来之前萧婉华几人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才放心让她出门。

    谢清棋看着只露出半张脸的黎淮音,觉得很像一个蚕宝宝,没忍住上了手,“你的帽子有些歪了,我帮你扶正。”往左一下,又往右一下,谢清棋打量着她:“好,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青榕在一旁将谢清棋的动作尽收眼底,转过脸去。

    几人逛到一处猜灯谜的摊子,里外围了不少人,有女子说道:“那只兔子真是可爱啊。”

    谢清棋抬头望去,只见老板身旁的笼子里果然有一只毛色光亮、圆圆胖胖的兔子,缩在那里白得像是一团雪。

    她刚想问黎淮音要不要养一只,就见到黎淮音也在盯着兔子出神。

    “老板,我们来试试。”

    摊主收了钱,痛快道:“好嘞,这位公子请听谜题。”

    “等下,不是我,是这位姑娘来。”

    黎淮音挑眉看向她,谢清棋小声解释道:“以我的水平,很难保证能一次成功赢走兔子,好像就剩这一只了。”

    摊主:“好,姑娘您听好了,第一道谜题是——”

    “九九九九。”摊主停顿一下,伸出一根手指:“打一成语。”

    黎淮音:“万无一失。”

    谢清棋和身后的三人纷纷小声为她鼓掌。

    摊主笑道:“恭喜这位姑娘答对了,下一题是——”

    一连八道题,黎淮音均不假思索便猜了出来。只剩最后一题了,不止谢清棋期待,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有些还暗暗捏紧了拳头,彷佛接下来答题的是自己。

    那摊主清了清嗓子,语气已经不如之前兴奋,深吸一口气道:“*千形万象竟还空,映水藏山片复重。无限旱苗枯欲尽,悠悠闲处作奇峰。”

    看黎淮音终于没有立刻说出答案,那摊主暗暗松口气,笑道:“姑娘请答。”

    人群中立即有人说道:“你还没说打一什么呢,让人家姑娘怎么回答?”

    那摊主看了眼地上的兔子,竟是耍赖道:“最后一题本就不给提示。”

    周围人发出一阵吁声,有人开始小声讨论可能的答案,那摊主听了只是一笑,并不阻止。谢清棋看黎淮音凝神思索,心里想着若是猜不中,她就直接买下这摊子好了。

    下一刻,黎淮音微蹙的眉头舒展,轻笑道:“敢问摊主,谜底可是云?”

    摊主愣道:“这……”

    “云……就是云,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老板你赶紧把那兔子给人家姑娘吧,这么久了我还没见第二个人全答对呢。”

    那摊主当着这么多人面,实在抵赖不过去,万分心痛地拎起笼子,差点哭出来:“姑娘,你把它带走吧。”

    众人这才发现,这摊子竟然只准备了这么一个奖品,纷纷散去了。

    谢清棋看他开始收摊,走上前将一锭银子放下便离开了。

    另一侧,一行人里,萧姝嫣冲楚云卿眨眨眼,后者无奈一笑,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分开逛一会儿,之后在街头柳树旁汇合。”

    萧瑞本就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当即说道:“好啊,周昌玉,你照顾好本……我妹妹,我与夫人去另一边看看。”

    “是。”

    “哥哥嫂嫂再见~”萧姝嫣开心地挥手道别,又冲身侧的人笑道:“昌玉哥哥,我们去看花灯吧。”

    没走几步,萧瑞突然说道:“哎哟,我忽然想起还有些事没处理,夫人你先随便看看,我晚些回来。”

    楚云卿看着他拙劣的演技,只轻声道:“雁儿,我们走吧。”

    她并不往热闹处去,眼看一条街快走完了也没买什么东西,正要返回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小摊,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走近后才发现,那人的招幌上写着“张半仙”三个字。

    原来是江湖骗子,楚云卿向来不信这个。

    她转身要回,雁儿拦她道:“小姐,上次那大夫说您没孩子是时机未到,不如,就让他来算一算。”

    “小姐,您当听个乐,我也很想听听呢。若是就这么回去了,今日灯会不是白来了吗?”

    楚云卿摇摇头,笑道:“好,那我们就去算算,也满足你这好奇心。”

    那算命先生见她来,坐起身道:“请将生辰八字写于纸上。”又问:“您要测什么?”

    楚云卿写下后交给那人,道:“子嗣。”

    算命先生闭上眼,掐指一算,片刻后叹气道:“命中无子。”

    楚云卿淡然一笑,正要离开时,就听那人说:“但是,您——”他的手有些发颤,激动道:“您的八字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呢!”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倒要听听贵在哪里?”

    算命先生声音低到快听不见:“您将来会母仪天下!”

    楚云卿神情平静,只觉得这算命先生的话前后矛盾,她若是命中无子,萧瑞如何会让她坐中宫之位。

    正打算离开,身后传来有些熟悉的声音:“你这兔子真可爱啊。”

    她扭头,在一群人中第一眼便看到了身穿黑色锦袍之人。

    第25章 手指轻轻抚了上去

    楚云卿远远就见萧明烛正伸手逗弄着一只圆白的兔子,她旁边是……竟然是宁国长公主那最不成器的儿子。

    她们为何会同来灯会?

    还有旁边的那位红衣女子,虽只露出帽檐下的半张脸,但足以看出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楚云卿并不想与萧明烛她们遇上。

    她不常出门,与萧明烛只见过几次面,基本都是在宫中宴会上。从个人角度,她对萧明烛的印象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

    单看她这个人的外表,楚云卿觉得萧明烛实在是很好地继承了皇后娘娘的样貌,明艳又不失端庄。

    但是不同于皇后娘娘常年深居宫中,吃斋念佛的温和性格,萧明烛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严肃和压迫感,宫里下人见了她总是会把头压得更低些。

    当然,她也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成就。

    萧明烛比萧瑞还要小五六岁,不仅是本朝第一位上朝参政的公主,还在短短几年内培植出了属于自己的朝堂势力,成为了让萧瑞感到棘手的劲敌。

    能够形成如今的朝局,除了皇帝想让萧明烛成为大皇子的助力、不愿让萧瑞在朝中一人独大的因素,与萧明烛本人极强的能力和政治手腕是分不开的。

    在此之前,大皇子庸碌,二皇子闲散,四皇子年幼,所有人都以为萧瑞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包括她父亲。

    楚云卿假装没看见那几人,转身打算离开,就听有人远远地叫她。

    “三嫂。”

    楚云卿只好停下脚步,闭眼轻叹一口气。旁边那算命先生说她或可母仪天下,若真有机会,她倒是想让这人给萧明烛也算一卦,看眼前之人是不是她最大的绊脚石。

    几人走近后,楚云卿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她未嫁人时母亲让她练习过无数次,早已成了肌肉记忆。

    “是妹妹啊,真是巧。”

    两人在宫外都默契地用了民间称呼。

    谢清棋将笼子拎在身侧,阻止了萧明烛继续戳兔子的手指。见到楚云卿她心里一惊,这不是那天来医馆找她要生子药方的人吗?

    萧明烛叫她三嫂,那她岂不就是……萧瑞的夫人?

    原主也是曾跟着周昌玉几人胡混过的,在年少时与萧瑞这个表哥也曾一起玩,但对这个三皇子妃竟然没什么印象,以至于她第一次见面只觉得这人贵气,眼熟,却没想起来是谁。

    谢清棋心里暗暗庆幸自己在医馆戴面具的选择实在正确,否则要坏了大事了。

    黎淮音自然也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了,但她与楚云卿却是真正的从未见过面。她与谢清棋成婚,引得圣上不悦,谢侯爷也大发雷霆,别说宴请亲友,两人就连高堂都不曾拜过。

    “三嫂。”谢清棋主动打招呼,又介绍道:“这位是我夫人。”

    黎淮音微微颔首,算是见过礼。

    楚云卿记得数月前,侯府世子娶了罪臣之女的消息轰动京城,连她都略有耳闻,看来眼前之人就是黎家那位小姐了。

    萧明烛能与这两人在一起,那这位表弟也许并不是像传言中的那般一无是处,甚至,是要有些过人之处的。再不然,就是黎家这位小姐不一般,哪怕顶着罪臣之女的身份,还能让萧明烛冒着让圣上不悦的风险亲近她。

    楚云卿一怔,心情突然有些复杂。哪怕萧瑞做出了一些混蛋事情,她第一反应还是尽心尽力地为萧瑞分析面前几人。毕竟,她与萧瑞是真正的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皇家哪有亲情可言,有的只是政治立场。就像现在,萧明烛与这两人站在她的对面,表面上的气氛还算不错。但其实不止萧瑞命人暗中刺杀过这几人,就连她父亲也参与了与萧明烛的权力争斗。真论起来,她们已经是仇人了。

    楚云卿有些厌倦了这样的虚与委蛇,神色淡淡地说:“我还有事,先告辞。”

    望着楚云卿远去的背影,萧明烛道:“我也要回去了,改天再见。”说着她又摸了摸兔子耳朵。

    灯会上人仍旧很多,方才来时她们随着人群走,只逛了街道一侧的小摊,还在半道上遇到了萧明烛。

    谢清棋转身提议道:“我们这次就沿着另一侧走回去,如何?”

    黎淮音疑惑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谢清棋这时才意识到她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急忙收了收,笑道:“上元佳节逛灯会,多有趣的一件事,还不让人开心了?”

    竹月在后面插话:“刚才与殿……萧小姐一起逛了半路,也不见您这么开心。”

    “啧,就你多嘴。”谢清棋轻咳一声,“我那是因为她……摸我的兔子,我不乐意。”

    黎淮音挑眉道:“你的兔子?”

    谢清棋想起方才猜灯谜,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把黎淮音推出去答题,有些不好意思道:“你的你的,我帮你拿着。”

    几人返回路上,谢清棋脑子里还是黎淮音从容不迫对答如流的样子,忍不住频频侧头去看她。

    她直白的视线毫不掩饰,黎淮音余光每次都能捕捉到,想忽略都没办法。

    后面三人倒是看得清清楚楚,只无声偷笑。

    萧明烛走到一处墙边,有人从黑暗中出现,“见过殿下。”

    “可看到萧瑞去哪里了?”

    “他……他去了花朝楼。”

    萧明烛皱眉,“别跟太近了今日派去的人就先撤回来吧。你之后找两个可靠之人,混进花朝楼。”

    “是。”

    萧明烛回到宫中,轻轻吐出一口气,哑然失笑。

    楚云卿没发觉,其实灯会上萧明烛偷偷跟了她半条街。看着楚云卿遇到一个与家人走散哭泣不止的女孩,在旁边摊子买了糖哄她,又陪着她等她家里人找来。

    多年过去,那人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好奇各种新奇的玩意儿,却*独独没改了爱哄小孩儿的习惯。

    ——

    侯府。

    萧婉华终于等到两人回来,赶紧让人进屋暖暖身子,责怪谢清棋道:“你也不知道看着时辰,怎么回来这样晚?”

    黎淮音轻声道:“萧姨,是我之前不怎么出门,一时贪新鲜了。”

    “音儿,不用替她说话,你没冷到吧。”萧婉华握了她的手,惊道:“怎么这样凉?”

    谢清棋急忙凑过来,“我看看。”

    她搭脉后一惊,赶忙将手覆在黎淮音额头,“你发烧了!”

    黎淮音起初还未觉得哪里不适,但听她这么一说,突然就觉得有些头晕,被屋子里暖乎乎的热气一烘,她便更加昏昏欲睡了,甚至脚下都一时有些不稳。

    萧婉华着急得不行:“哎呀,怪我,忘了嘱咐你们早些回来。”

    谢清棋看到萧婉华焦急的样子,安慰道:“母亲,您先别急,淮音只是有些轻微发热,这里有我呢。”

    她写了方子让人去煎药,又令取了热水来,对萧婉华道:“母亲,您先回去休息吧。”

    “我怎么放心得下,音儿她……”

    “母亲,您在这里,淮音她也无法安心休息是不是?”

    萧婉华面露犹豫,片刻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待萧婉华走后,红莺忙扶了黎淮音去床上躺下。

    谢清棋坐在床侧,心里闷闷的,低头垂眸道:“对不起,今日只顾着央求你出门,没有照顾好你。”

    黎淮音轻笑:“我没事的,今日很开心。”

    谢清棋听她这么讲,心里忽然有了某种预感。

    果然,黎淮音下一句说道:“年节彻底过去了,我也该……搬出去了。”

    谢清棋知道她的意思,这些日子两人都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但朝廷开科诏令已经颁布,黎淮音也该早做准备了。

    她有些失落,但没有说话,只取了柔软帕子蘸湿,又将多余水分拧下,轻放在黎淮音额头。

    在外面时,黎淮音半张脸埋在毛茸茸领子里,看不出脸色如何。现在躺在床上,面色果然苍白极了。

    谢清棋心底像是被揪了一下,眼眶发酸,眼泪被她强忍回去:“我知道的,说好了要帮助你改头换面参加科考,我没忘。”

    过了会儿,谢清棋又换上一条新的帕子,外面青榕便端了药进来。

    许是意识到要分开了,谢清棋去扶黎淮音坐起来,她没拒绝。

    谢清棋端着药,轻轻舀起一勺,笑道:“我们初次……初次离得这么近好像也是我喂你喝药,没想到已经过了几个月了。”

    见黎淮音张口喝下,她又道:“那时候你还怀疑我在药里下了毒。”

    黎淮音抬眸:“没有。”

    谢清棋不信:“你那时没有怀疑我下毒?”

    黎淮音轻轻抿唇,认真道:“没有怀疑你下毒,我是怀疑,你开的方子就是毒药。”

    谢清棋:“……”

    你舔一下自己的嘴唇真的不会中毒吗?

    谢清棋轻哼一声,“那你还放心让我针灸?”

    “是我放心,还是某人在我的药里动了手脚?”

    “你……都知道了?”

    “平白无故多出一碗药,还挺难不知道的。”

    “……”

    谢清棋喂她喝完药,帮她将被子掖好,笑道:“那你猜,刚才的药放没放东西?”

    黎淮音再次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感觉有东西压在被子上,她低头看去,就见谢清棋趴在床边,只露出了半张脸。

    她竟一晚没走?

    谢清棋脑袋枕在一只胳膊上,此时还在微微皱眉,细密的睫毛紧紧覆在眼睑,像是没有彻底放松下来。

    桌上突然传来一点声响,黎淮音下意识去看谢清棋,没醒,看来真是累了。

    黎淮音这才抬头看去,竟然是昨晚的那只兔子。

    笼子内不知何时铺上了软地毯,上面还有几片被啃食一半的青菜叶。兔子肉乎乎的爪子踩在垫子上,眼睛正鬼鬼祟祟地张望着黎淮音这边。见她看过来,兔子耳朵动了动,又缩回了笼子角落。

    黎淮音收回视线,嘴角轻扬,看着谢清棋眉间那道浅浅的印子,手指轻轻抚了上去。

    第26章 兔子的醋也要吃?

    黎淮音的食指轻轻贴在谢清棋的眉眼处,一下一下缓慢又温柔地抚过,睡梦中的人儿似有所觉,搭在被子上的手动了动。

    下一秒,那只手抬起后一挥,将“罪魁祸首”按在了床上。

    黎淮音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股酥麻痒意从手背起,沿着手臂,一路传向四肢百骸。

    她垂眸看向那上下交叠在一起的两只手。

    谢清棋从小练习针灸,修长分明的指骨很有力量感,手背隐隐还有青筋浮现。

    此时她的整个手掌覆在黎淮音的手上,手心温度通过相贴的肌肤不断传到黎淮音冰凉的手背。两人体温本就有差异,黎淮音忍不住微微蜷起手指,想要留出一丝缝隙,缓解一下那烫人的温度。

    黎淮音又试着想将手抽出来,没成功。

    反而因为她的动作,上面那只手贴得更严实了,手指还在滑腻如玉的手背轻轻摩挲了两下。

    黎淮音轻轻呼出一口气,咬了咬牙。她看向还未睡醒的谢清棋,此时那人的眉眼倒是舒展开了。

    昨日逛灯会黎淮音消耗了不少体力,又着了凉,发了热,此时身体仍旧很虚弱。她看着面前的人睡得越来越香,不知怎的竟也感觉到了一丝睡意,便将下巴埋进被子里,尽力忽略手上的异样,放任朦胧的意识再次睡了过去。

    谢清棋醒来时,看到自己的手压在黎淮音手上,吓得瞬间清醒了。

    她屏住气息看向黎淮音,此时对方睡颜安宁,发出轻轻浅浅的呼吸声。还好,黎淮音还没醒,不然她真是有口说不清。

    谢清棋小心翼翼将手拿开,拎起兔子回了自己房间。

    竹月见她出来,便赶紧端来洗漱的东西,“世子,您醒啦。”

    “嗯,”谢清棋伸了伸懒腰,“这一觉睡得我腰酸背痛的。”

    什么虎狼之词!而且,就这么水灵灵地说出来了?

    竹月瞪大了眼睛,在她身后紧紧地抿着嘴唇,低头不语。

    谢清棋不知道她的心思,洗漱完还不忘嘱咐道:“黎小姐昨日太累了,你让厨房将饭随时热着,但不要进去打搅她。”

    “是。”竹月点头如捣蒜。

    新年算是彻底过去了,谢清棋出门去了医馆。

    于掌柜并四个伙计已经在馆里等着了,另一侧还站着六个约莫十几岁的女孩。

    几人见到这戴着银白面具的人走进来,便知是谁了,齐声喊道:“东家好。”

    谢清棋笑道:“各位好,年节已过,我们这医馆也要正常开门了。老于,先给大家发奖金吧。”她说着递过去一袋银子。

    “我们去年哪里做了多久,居然还有奖金?”一个伙计不敢相信地问道。

    于掌柜笑呵呵道:“东家年前就与我说了,人人都有。”

    几个伙计都开心得不行,另一个领了银子说道:“东家,您要没别的吩咐,我这就去后院收拾药材去,现在就觉得这一身使不完的劲儿!”

    谢清棋摆摆手让她们走了,又对几个女孩说道:“你们之后的月钱和奖金比起他们只多不少,愿意的话便签了这做工契,自此之后悬壶堂的事情不准在外多说一句。”

    之前悬壶堂便挂出牌子,说年关之后开张,谢大夫每日仍旧只坐诊半日,且来看病的人需填写一个册子,上面第一页要注明病人名姓与住址。

    所有人看完即走,无需抓药,悬壶堂会派伙计将药送上门。

    许多人都不理解,看个病为何要如此麻烦。谢清棋对外解释:“调理身体并非一朝一夕,一次两次能完成,将每次症状与所开药方记录在册,方便后续调整治疗方案。”

    有人觉得她贴心,有人觉得多此一举,但全京城能有这本领的又只此一家,纵然不愿意也无可奈何。

    不过一上午,悬壶堂便多了几十本写过的册子,谢清棋看着上面几个熟悉的住址,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午她回到清风院,黎淮音自然是早已起床,只是,院中还多了一位稀客。

    “雪姨!”谢清棋急忙走过去,“您怎么来了?可是面具做好了?”

    行雪白了她一眼,嘟囔道:“见我远道而来,也不说问个好,先就惦记起面具来,我欠你们的吗?”

    谢清棋急忙赔不是,笑道:“雪姨,是我着急了。您近来可好?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行了行了,你们家这院子要是寒舍我住的岂不是猪窝?面具已经交给你夫人了,打算给多少钱啊?”

    “您要多少给多少。”谢清棋毫不吝啬。

    绿叶在一旁拍了下行雪:“你这人就是不爱好好说话!明明是做了好事非要把自己讲得很坏一样。”

    行雪下意识想反驳,又想起些什么,忍下去了。

    谢清棋走到黎淮音面前,问道:“可感觉好些了吗?”

    黎淮音:“嗯,应该没事了。”

    谢清棋不放心,牵过她的手腕把脉,见确实退了烧才安心坐下,拿起黎淮音放在桌上的面具仔细端详起来。

    行雪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时候不着急关心面具了。

    谢清棋摸着手中的面具,感叹道:“雪姨,它质感也太好了,摸着就像是人的皮肤一般,您是怎么做出来的啊?”

    “用人皮喽。”

    “啊?”

    谢清棋打了个冷战,手中的面具差点掉地上。

    行雪啧了一声,面不改色说道:“小心点,可没有几张禁得住你祸害,而且我最近没有杀人的打算,之后再想要可难喽。”

    “总不能真是用……人的皮吧?”谢清棋将面具放了回去,脸色有些惊恐。

    噗。

    其余几人都笑了起来,绿叶说道:“你还真信啊!她杀鸡都不敢,别说杀人了,逃跑的功夫倒是有些。”

    几人说笑片刻,谢清棋为了感谢行雪,留她在家吃过晚饭,明日再走。

    行雪思索片刻道:“也好,今日回去是有些晚了。”

    绿叶满脸不可置信,道:“你还是行雪吗?该不会……打算今晚在定安侯府来一出劫富吧?”

    行雪:“我……”

    不等她说完,绿叶又道:“侯府戒备可不像其他寻常富贵人家,院内府兵是有弓弩手的。”

    谢清棋打断道:“二位,你们确定要当着我的面讨论这个吗?”说完她又看向行雪道:“雪姨,您这次帮了很大的忙,想要多少银两都是应该的,我双手奉上,您无需以身犯险。”

    见她说得真诚,行雪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恼道:“我什么时候说了要偷东西,也不图你们什么回报。我行雪一向劫富济贫,行侠仗义,何时看重过钱财。我就不能是……看你们为人还算有几分意思,留下来交个朋友!”

    闻言,几人都放松下来,绿叶笑道:“算你有眼光。”

    吃过饭,行雪也不让谢清棋额外再安排人打扫房间,与绿叶挤在了一处。

    谢清棋坐在黎淮音房间,一下下轻轻挠着兔子的下巴,见兔子舒服得眯起眼睛,主动蹭她的手,忍不住喊道:“乖宝宝,真可爱啊。”

    黎淮音正看着书,闻言抬眼望去,谢清棋只顾着陪兔子玩耍,没注意到她。

    过了会儿,谢清棋用手拿着青菜,看着兔子一口口咀嚼,吃得异常香甜的样子,又夸道:“宝宝,吃东西好香啊。”

    黎淮音将书放下,走了过去。

    谢清棋察觉到面前落下了一道阴影,停了喂食的动作,抬头看去。

    她笑道:“看累了?坐下歇会儿吧。”手上感觉到兔子撕扯青菜叶的动作,谢清棋急忙松了手,让它能吃到更多。

    黎淮音皱眉道:“你出去喂它吧。”

    谢清棋不解:“为何?你不是很喜欢它吗,今天下午陪它玩了好久。”

    “你们吵到我了。”

    嗯?们是谁?

    谢清棋环视屋子,最后视线落在了小小的兔子身上。

    “兔子好像……没有叫吧。”谢清棋小声道。

    黎淮音垂眸扫视两人,嗯了一声,道:“是你太吵了。”

    谢清棋暗怪自己看到毛茸茸的小动物就忍不住话多,急忙道:“我把它放我屋里。”说着就拎起笼子,对兔子道:“乖宝宝,你先出去待会儿。”

    “等下。”

    “怎么了?”谢清棋回头问道。

    “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谢清棋欣喜道:“好啊!叫什么呢?”

    黎淮音思索片刻,提议道:“既然是上元节带它回来,不如叫,元宵?”

    “可以!”谢清棋看着白白圆圆的小兔子,忽然想起在原来的世界每逢元宵节必得吃一碗热乎乎的汤圆,转而问道:“你觉得汤圆这个名字怎么样?”

    黎淮音挑眉,轻笑道:“不错,更符合它的形象了。”

    谢清棋见她开心,也忍不住笑了,朝兔子说道:“宝宝,你有名字了,叫汤圆。”

    黎淮音:“既然起了名字,我们要喊名字才是。若是叫习惯了,它以为‘宝宝’才是名字怎么办?”

    谢清棋笑着点头称是,将兔子带了出去,边走边道:“汤圆,你与外面的几个姐姐玩会儿。”

    黎淮音见她回来,仍继续看书,也不抬头:“你还回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针灸,哪日睡前少了这个?”

    “这次没在药里加东西?”

    谢清棋在黎淮音面前站定,将她手里的书合上,灿然一笑:“昨日也没加东西。”

    第27章 萧明烛也给黎淮音送房了?

    黎淮音见谢清棋正颇为得意地看着自己,便浅浅勾唇一笑,接着打开方才被谢清棋合上的书,头也不抬道:“难怪我今日醒得早。”

    谢清棋一愣,“我出门时你不是还没醒吗?”

    黎淮音:“或许吧。”

    谢清棋:“……”

    所以她看到自己的手抓着她的手了?!

    不能吧?要是黎淮音真的看到了肯定会让自己滚出去的。

    谢清棋小心觑着黎淮音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她“秋后算账”,也不敢再说药的事情来逗黎淮音了。

    第二日用过早饭,行雪称自己该回去了,谢清棋几人知道她秉性潇洒豪爽,不习惯这高门大院的生活,便不做多留。

    几人送她至府门外,谢清棋命人备了马车,东西装了满满一车。除了银两外,全是平日里用得到的实用物件,甚至包括给阿黄的一大块肉。

    行雪再三推辞:“我自己回去就好,不用这么麻烦。”

    “那怎么能行?”谢清棋言辞恳切:“这次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雪姨,一点心意请您一定收下。”

    “心意我收下了,这些东西就……”

    绿叶推着行雪到马车边,笑道:“别在这磨磨唧唧了,钱都不想要,你还是行雪吗?”她故意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哎?你该不是舍不得我吧?”

    “呵呵,这就走。”行雪翻了个白眼:“省得某些人往自己脸上贴金。”

    待马车消失在众人视线中,黎淮音看向绿叶:“叶姨,我觉得雪姨她……”

    绿叶一改方才嬉笑的样子,忧心道:“你也看出来了,她从昨日起就有些不对劲,我跟上去看看。”

    谢清棋正打算去医馆,就听到有人来叫她:“世子爷,侯爷让您过去一趟。”

    谢侯爷正在书房,见到她来,竟难得地没有发脾气,温声道:“坐那儿吧。”

    谢清棋看到萧婉华也在,放心许多。她快走两步坐下,看着谢侯爷的脸色主动道:“近日孩儿无事时都有晨起练功。”当然很多时候都有事就是了。

    “嗯。”谢平远顺着她说下去:“很好,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去军营的准备,不如明日就随我去看看吧。”

    啊?怎么突然就要去军营了?

    谢清棋急忙否认:“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谢平远皱眉道:“你不愿意?”

    见谢清棋沉默,他说话带了些怒意:“本来看你赈灾时表现不错,以为你长进了,不想还是如此,烂泥扶不上墙!”

    萧婉华在一旁劝解道:“侯爷,说好要与棋儿好好讲的,怎么又急眼了?”

    谢平远叹气道:“夫人啊,你看看她现在,文不成武不就,将来怎么撑起这偌大一个侯府?”

    萧婉华从前心疼女儿,一直不愿谢清棋去军营,可眼看朝廷开了女子科举,她不免动了几分心思。

    若是谢清棋能挣得军功,将来坦白女儿身份继承爵位也不是不可能。她总不能护她一辈子。

    萧婉华走过去,拍了拍谢清棋肩膀,道:“棋儿,这次听你父亲的,学点本事总是好的。”

    “可是我还要去医馆……”

    “你放着好好的前程不要,去开什么破医馆!谢家祖坟都要被你气得冒黑烟了!”谢平远彻底忘了萧婉华之前的叮嘱,忍不住骂起来。

    萧婉华瞪了谢平远一眼,对谢清棋道:“往常你不是只去医馆半日吗?那就下午去军营。”她虽然是在商量,但多少带了点不容置喙的语气,

    谢清棋知道这事基本定了,只好妥协道:“母亲,过几日是淮音的生辰,我能不能给她过完再去军营。”

    萧婉华笑道:“那是自然,看你待音儿如此用心我也高兴,就过了正月再去。”

    谢平远还想说什么,萧婉华皱眉道:“你就不能让我们娘两个多待几日,再说音儿生辰也不能敷衍,不如就下月,省得着急忙慌地赶过去。”

    谢清棋回房,不情不愿絮絮叨叨地和黎淮音讲下月要去军营的事,而生辰则只字未提。

    黎淮音听完没什么太大反应:“挺好的,毕竟隐名埋姓开医馆对你来说也不是长久之计。”

    “可是,我上午去医馆,下午去军营,这么一来哪还有时间陪你——”谢清棋突然顿住,迎着黎淮音看过来的视线,弱弱道:“哪还有时间陪你和叶姨玩?”

    黎淮音哑然失笑:“那你下个月想必更忙了,不如,我早些搬出去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谢清棋怀疑自己的语言系统坏了,说话怎么总是让人误会!

    “我知道,但是现在万事俱备,是时候适应一下新身份了。”

    谢清棋心底涌起一股苦涩的感觉,连带着平日总是黑亮的眸子都黯淡了些,小心恳求道:“那,月底再走行嘛?”

    还不待黎淮音回答,绿叶从门外匆匆赶来:“行雪她出事了!”

    谢清棋与黎淮音赶到铜牛村时,村口的那座茅草屋周围一片狼藉,几个官兵还在翻找着什么。

    谢清棋远远望去,发现村子里也有官兵的身影,正挨家挨户搜查。

    绿叶道:“我跟了她半路,眼见她绕来绕去就是不往出城的方向去,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后面遇到一队官兵,她跑进一个巷口后我就跟丢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谢清棋担心道:“雪姨最擅长易容,路上怎么会被官兵认出来?”

    绿叶摇头,“她一向谨慎,我以为她会在路上戴张面具的。”

    黎淮音愧疚道:“雪姨若不是来给我送面具,也不会被官兵发现。”

    谢清棋急忙安慰她:“先别难过,雪姨应该还没有被抓到,我们且去看看。”

    那官兵见几人过来,警惕道:“干什么的?”

    谢清棋抬眼扫视几人,端出几分架子来,负手道:“本世子府内遭了贼,丢了一把价值连城的红玉折扇,陈方阜说今日发现了那贼人的踪迹,本世子特意来看看。”她说着又踱步打量面前几人,冷笑道:“看有没有哪个胆大的,偷偷藏了起来。”

    那几人见她身着银灰锦袍,腰悬白玉,气度不凡,又听她直呼京兆府尹陈方阜的大名,一时不敢怠慢,只道:“启禀世子爷,这里昨日就已经被查封了,并没抓到那贼人,也未见到您说的折扇。”

    “哦?昨日就查了,那你们这是?”

    “今日遇到那贼人驾着马车离开,可惜被她跑了,我们担心她会再次回来,特意在此等着。”

    谢清棋啧了一声,“那马车正是偷的本世子的!里面东西你们没动吧?”

    那人小声道:“已经送到衙门了。”

    几人回到府时天色已晚,谢清棋见黎淮音一整天都有些闷闷不乐,想要安慰又不知说些什么。

    刚进屋,谢清棋看到坐着喝茶的人,又惊又喜:“雪姨!你怎么会在这里?”

    行雪纳闷道:“你们这是去了哪里,我等了一天也不见人。”

    谢清棋偷摸看了眼黎淮音,见她神色放松许多,这才笑道:“叶姨说您出事了,我们着急去找您了。”

    “别提了,昨天被人找到老窝,我辛辛苦苦做的面具全没了。还好大半银子早已分出去了,不然又要便宜那些狗官。本以为他们今日该离开了,谁知我驾车行至半路差点与他们撞上,你给我的那些东西都被收走了。”

    绿叶松了口气,忍不住笑骂道:“昨天来了一天也不说,你是王八吗这么能憋?差点没命了吧!”

    谢清棋也放下心来,笑道:“人没事就好,放心吧,东西都要回来了。”

    行雪惊道:“这还能要回来?”

    绿叶:“谁让人家有个好祖母呢,咱们这位世子一说车里东西是太后娘娘赏的,衙门二话不说原样还回来了。”

    “那我那些面具?”行雪目露期待。

    谢清棋不好意思道:“恐怕暂时还不行……不过后面也是可以想想办法的。”

    行雪:“算了,都被他们看过了,以后也用不了了。”

    黎淮音走上前道:“雪姨,过几日我要搬走了,您若是不嫌弃,不如先与我住在一处。”

    “你要搬走?”绿叶和行雪异口同声,只有谢清棋一言不发。

    绿叶看向谢清棋:“这小子赶你走?”

    谢清棋:“叶姨,您怎么这么想我!”她委屈嘟囔道:“我巴不得跟着她一起搬走呢。”

    黎淮音简单说了说自己要早些以新身份出去生活的打算,绿叶听了很是支持,表示要跟着她一起走。

    行雪道:“我暂时也没地方去,倒是可以同你一起,还能帮你多做几副面具。只是,你可想好了我们住在哪里?”

    谢清棋正暗自庆幸提前买好了院子,就听黎淮音道:“给人出谋划策,总是有些报酬的,足够买下几间宅院。”

    她登时觉得一盆凉水泼下来,萧明烛也给黎淮音送房了?

    那她这些天命人加班加点地整修院落算什么……

    绿叶闻言悄悄看了谢清棋一眼,好心疼。

    那么贵的房子!好心疼钱啊!

    谢清棋有些失落地回了自己房间,在一串礼物清单上划掉了最上面的那行,梦溪街府邸一座。

    黎淮音本想与谢清棋商量如何出府,见她自进了房间便心事重重的样子,一时也不好再提。

    或者,是她自己不愿提?黎淮音没想明白,也不是很想明白。

    倒是片刻后谢清棋主动过来了,笑问道:“你若出去,打算用什么方式摆脱这世子夫人的身份?”

    黎淮音抬眸,见谢清棋正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只是那眼底深处映着难以掩盖的失落。

    她看着谢清棋强颜欢笑的样子,嘴边的话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谢清棋:“我知道你已经有主意了。”

    黎淮音沉默一息,缓缓开口道:“对外说我重病不治,已经——”

    “不行!”谢清棋打断她,语气不容置喙。

    之前,黎淮音对她来说或许只是一个书中角色,但现在,既然她来了这里,她不会接受黎淮音任何形式的死亡,传闻也不可以。

    第28章 谢清棋忍不住越靠越近

    黎淮音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一时怔愣,开口道:“我知道这样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到时府内无需白衣缟素,假装置办一口棺木后对外放出消息就行,只是辛苦你要落个丧妻的名声了。”

    谢清棋正后悔方才说话声音大了些,听见黎淮音这么讲顿时又气又心疼。

    她气黎淮音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怕麻烦才不同意她假死之法。

    她心疼黎淮音遇事总是先考虑别人,从前为着不连累旁人,宁愿自己受苦想办法另谋出路也不揭穿她女扮男装的真实身份。现在都要走了,担心的却是会给侯府带来麻烦,给她带来丧偶这样的名声。

    可话到嘴边,谢清棋却不知从何讲起,只能侧过头闷声道:“你既知道这名声不好听,就不要用这种法子离开。”

    黎淮音低下头,片刻又道:“你我本来就没有夫……妻妻之实,不如就先说出我们和离的消息,之后我无论是再改名换姓或是假死脱身都与你无关了。”

    谢清棋嘴唇动了动,终究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们最初便是有名无实,后面写下和离书后自己更是无名无分,便只好小心央求道:“到时只说我们和离,你远走异乡,不要说什么重病不治的话可以吗?”

    黎淮音看着谢清棋隐在昏暗中辨认不清情绪的眼睛,点头答应。

    两人最后的交集也要消失了,谢清棋心中难过,但又不想表现得太过明显,挤出一个笑道:“可想好搬走的日子了吗?”

    “月底前。”

    谢清棋无言,她知道黎淮音必然都已准备妥了。

    ——

    “你说什么?”萧婉华一拍桌子,方才谢清棋给她端的茶也顾不得喝了,往桌上重重一放,茶水洒出大半。

    谢清棋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孩儿要与淮音和离。”

    萧婉华捂着心口,怒声道:“谢清棋,你可真是长本事了!从前你做出那许多混账事来,音儿都原谅你了,现在你竟要与音儿和离,我是不是太过骄纵你了?”

    华十安见状急忙劝道:“别动这么大气,先听听棋儿怎么说,或许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呢。”

    “音儿样样都好,她能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萧婉华抓着华十安拦她的手臂,看着谢清棋恨铁不成钢道:“你今日给我说清楚,否则别认我这个母亲。”

    谢清棋昨晚便想好了今日之事,低头道:“孩儿本就是女子,当初与她成婚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隐瞒我女子身份罢了。可如今女子科举已开,孩儿不想一辈子装作男人打扮,早日分开对两人都好,她今后或许能再遇良人。”

    谢清棋越说越难过,本来上面那番话只是她编排来的借口,可亲口一字一句念出来,才发觉竟是句句属实。

    黎淮音离开她,自然有更好的选择,她本非她的良人。

    萧明烛才是。

    她能做的,好像只有帮黎淮音治好旧疾一件事。

    萧婉华沉默,片刻后叹息道:“这是你们两人商量好的结果吗?”

    谢清棋:“是。”

    “音儿生辰在即……”

    “既已和离,侯府办生辰宴想必只会让她觉得不自在,甚至给她添上许多麻烦。”谢清棋之前确实考虑不周,若是侯府大张旗鼓给黎淮音过生辰,不日后两人又和离,不免引人怀疑。

    但是不办谢清棋也不太愿意,她回房后看着自己准备的清单,上面的院子被她昨天划掉了。既然已经买了,不如就用来办这生日宴。

    这几日,谢清棋每日都一早出门,至夜方归,除了针灸外两人竟没什么相处时间了。

    黎淮音心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也能理解她,毕竟谢清棋马上没了明面上的夫人,她总要再找合适的人隐瞒她女子身份的。

    想到昨日,提起和离谢清棋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黎淮音心底泛起一股苦涩。

    或许,谢清棋比她更想和离,数月前的百般不愿只不过是侯府世子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夫人。

    谢清棋私下找到绿叶和行雪,想让两人帮她瞒着黎淮音,在新买的宅院里给黎淮音准备生辰,当日再寻个借口带黎淮音过去。

    两人自然答应下来。

    而后谢清棋又纠结起另一件事,黎淮音生辰宴,还要不要邀请萧明烛呢?

    她满心酸涩,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提前知会萧明烛一声。否则若萧明烛来侯府给黎淮音送贺礼,却见府内没有办宴,倒显得她们忘了,不在意黎淮音似的。

    况且,她来了黎淮音会更开心吧。

    谢清棋愤愤写下邀请函,怨气若成实体,早化作利刃把那薄薄的纸大卸八块了。

    搁了笔,她又觉得有点好笑,平白跟那纸较劲作什么。她认命似的闭了闭眼,叫了人来明日给萧明烛带去。

    又过了几日,谢清棋不仅要早起练功,上午在医馆也是忙得抽不开身,忙忙碌碌地接诊,还要教那几个女孩一些针灸理疗之法。

    就连于掌柜也时不时来请教一些问题,一把年纪了还想着精进医术,谢清棋有些无奈又有些敬佩,只好耐心解答。

    转眼便到了黎淮音生辰这日,谢清棋本就期待已久,想着萧明烛回信说她也会到场,便起个大早好好地装扮了一番。

    黎淮音出门时,就见到谢清棋站在房间内,拉拉袖子抻抻衣摆,孔雀开屏的样子,一改前几日颓态。

    谢清棋银白长袍,玉冠束发,见她出来便灿然一笑,眼角眉梢都带了些春风得意,当真可称得上是翩翩少年。

    两人打过招呼,谢清棋便又匆匆出门去了,黎淮音心里莫名升起一个念头,她……是不是有了倾慕之人?

    所以……今日她这么开心,又突然打扮得如此精致,原是要去见心上人吗?

    黎淮音暗怪自己胡想,两人既然已经和离,谢清棋做什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正胡思乱想着,萧婉华带人来了她这里。

    黎淮音看到她身后几人抬了两个大箱子进来,平日在萧婉华房里伺候的几个嬷嬷小心架着一个雕龙画凤的方盒放在了桌上。

    黎淮音不解道:“萧姨,这是?”

    萧婉华一笑,命人打开那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块长宽约两尺,厚有一寸的白玉。

    “今日是你生辰,萧姨送你这块灵犀暖玉作为贺礼。每到冬天你便将它置于书案上,即使是三九严寒,此玉亦会有温火之气*,读书劳心劳力,切不要冻坏了身子。”

    黎淮音自然知道这等宝物的价值,婉言拒绝道:“萧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这没什么,你就当做是萧姨弥补了这些年亏欠你的生辰礼。”萧婉华拍拍她的手道:“再说,也只有你这孩子刻苦读书,才用得上它,你若不要,岂不是使美玉蒙尘?”

    黎淮音有些犹豫:“可我已经不是……”

    “不是我家的媳妇了?”萧婉华笑道:“我前几日就知道了,我这不是送给儿媳的,是送给女儿的。”

    萧婉华抬手指了指身后几个箱子,道:“这是我为你备下的嫁妆,将来你若是遇到了好的,便带过去,若是想自己一个人生活,也可用它们置办些家产。”

    知道黎淮音月底前就要走,萧婉华不免感伤,心里一时有千言万语。但谢清棋早就嘱咐她,不要问及黎淮音的打算,以免她为难。

    直到下午,黎淮音看着一屋子东西,心里仍是愧疚难当。

    红莺劝慰道:“小姐,您别伤心了,今日生辰合该高兴才是,萧夫人她是真心待您。”

    青榕有些不平:“萧夫人都如此用心,那位世子除了吩咐厨房做一桌好菜,一整天竟然连面也不露。从前看着人挺好,和离后竟是一点情义都不念了。”

    “青榕,她本就无需做这些,不要再说了。”

    绿叶这时从门外走过来,问道:“音儿,今日下午没什么安排吧?”

    黎淮音:“没有,叶姨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绿叶尽力压下激动的心情,让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样:“今日是你生辰,叶姨没什么好送给你的,只有一件衣服大小还能算个礼物,你可愿意穿上?”

    黎淮音道:“叶姨送的,我自然愿意。”

    绿叶笑道:“既然这样,我在酒楼定了厢房,咱们一块出府小聚如何?”

    “好啊好啊。”不等黎淮音回答,红莺先激动起来,“我早不想闷在府里,生辰就该热热闹闹的才是。”

    “那你们两个去给音儿化一个适合生辰的妆容,换上衣服,咱们出发!”

    黎淮音不知怎么的就定了下来,反应过来时两个小丫头已经拉着她回房装扮起来了。

    等拿出绿叶送的那身衣服,黎淮音不禁一愣。

    叶姨是把多年积蓄都拿了出来吗?

    这身红衣,竟比之前她进宫穿的那件还要华丽,绯红为底,鎏金绣凤,细密金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黎淮音坐在马车里,问道:“叶姨,是哪家酒楼啊?”

    “已经到了。”

    黎淮音下车,眼前是一座开着府门的院子,并未见什么酒楼,她扭头看向绿叶。

    绿叶只神秘一笑:“进去看看。”

    几人穿过花园,园内梅花开得正红,再往前,假山上接水榭,下面池水清澈,数百尾锦鲤游曳其中。

    转过垂花门,她一眼就看到谢清棋站在客厅前。

    在谢清棋身旁,是行雪,竹月,萧明烛几人。

    见到她来,几人齐声喊道:“生辰快乐!”

    只有谢清棋没出声,她早就愣在原地,眼中只有那一袭红衣,竟是忘了几人约定好的祝贺。

    也顾不得旁人都在这里,谢清棋快步向黎淮音走去,站定在她面前。

    两人一绯红,一银白,在青砖黛瓦的院中对视。

    谢清棋衣袖下的手指紧了又紧,捏了又捏,她大脑一片空白,原本想好的话都忘在了九霄云外。

    黎淮音看她发怔的样子,本就微微上扬的眼尾浮上了一层笑意,昳丽的五官越发明艳,如春风拂过冬雪一般。

    谢清棋不禁跟着弯起漂亮的眼眸,下一刻,她倾身向前。

    看着面前的莹白耳廓,谢清棋忍不住越靠越近。

    第29章 “不如喝交杯酒吧。”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无可近时,被迷了心窍似的谢清棋才猛然清醒,薄唇轻启,在她耳边小声道:“生辰快乐。”

    说完她便退回到方才站定的位置,却仍旧盯着黎淮音,眸光亮若星辰。

    耳侧温热的气息散去,黎淮音悄悄攥紧的手指松了下来。

    她见到廊下站着的行雪和萧明烛等人都望着她们这边无声地笑,黎淮音收回视线,看向谢清棋微微蹙眉道:“你就为了说这个?”

    谢清棋还没反应过来,黎淮音已经一扭头从她身旁擦肩而过,走向众人。

    生辰不说这个要说什么?

    谢清棋没想通,只好先跟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距离黎淮音太近,她只觉得这一小段路全染上了淡淡的清冷梨香。

    行雪看到这俩人终于过来,笑道:“快进屋吧,从绿叶出发去接你们没多久,有人就非要站在屋外等着,要不是担心被人看到,她怕是要站到大门外去。”

    众人都笑,簇拥着一起进了屋内。

    屋内地上铺着绒毯,四角都放了炭火,暖如春日。窗格嵌着琉璃,几净明亮,即便不开窗也能将园中景色尽收眼底。

    窗台上是一尊小巧的铜炉,正散发着袅袅淡香。

    谢清棋循着记忆找了许久,才找到这种接近黎淮音身上香味的香,但刚才凑近黎淮音后再闻这香,便觉得还是差得很远。

    一面青花山水檀木屏风后,放着众人带来的生辰贺礼。

    几人坐在厅内的八仙桌上,谢清棋冲竹月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陆续有人传菜上来。

    萧明烛道:“既然是生辰,只吃饭有什么乐趣,我们来个行酒令如何?”

    绿叶道:“好啊!”

    萧明烛和黎淮音自不必说,谢清棋没想到行雪、绿叶并上三个小丫头竟然都满口答应。

    谢清棋有些心虚,看向一脸兴奋的绿叶,问道:“叶姨,您还会这个?”

    “啧,看不起谁呢?”绿叶不满道:“我虽读书不多,但从前跟着音儿母亲耳濡目染,对几幅对子还是可以的。”

    合着,就她一个现代人不能出口成诗。

    “那我们就开始?”

    萧明烛显然有备而来,从身后拿出一个竹筒,说道:“里面有数十根签,每签两字,第一人抽签,然后以此为题,作出第一句诗,其余人接着此句往下。若是谁作不出,便罚酒一杯。”

    黎淮音作为今日生辰宴的主角,先取出一支,上面写着“腊梅”二字。

    她看向窗外,片刻便先起了首句:“风雪园中立此身。”

    萧明烛接下句,接着是绿叶,三个小丫头虽接得勉强,也总算过了。

    轮到谢清棋时,她支支吾吾半响说不出来,众人笑闹着倒酒,让她喝了。

    最后是行雪,不等旁人催,她二话不说便自己斟了酒,一饮而尽。

    第二轮萧明烛抽签,一圈下来又是谢清棋与行雪受罚。

    谢清棋:“……”

    她看行雪喝得高兴,无奈道:“合着您刚才不反对,是冲着酒来的!”

    一连三杯酒喝下去,行雪乐在其中,谢清棋先受不住了,抱怨道:“不行,你们这些读书好的太欺负人了,我不玩这个。”

    绿叶笑道:“人家竹月平日照顾你这个世子,如今却都能答上来,难道说你读的书还不如她多?”

    谢清棋脸色一红,她在现代压根不学吟诗作对,更没刻意训练过,谁知原主的脑袋像是防火墙一样,知识它不进脑子啊!

    黎淮音瞥了一眼谢清棋泛红的脸,开口道:“总是罚她们两人也没意思,不如就换一个吧。”

    还没等谢清棋提出麻将斗地主等现代生活中的绝妙娱乐方式,萧明烛不知从哪里又拿出一竹筒,介绍道:“一只签子,一句诗,一道酒令。”

    这次竹月被指为酒司令,红莺负责添酒。

    竹月从中拿出一只,先念道:“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她环视众人,视线最后落到黎淮音身上,笑道:“最晚到场者饮一杯。”

    红莺刚给自家小姐斟上,就听谢清棋开玩笑道:“叶姨,你们几位好像是一起来的?”

    红莺又给青榕和绿叶倒了一杯,最后笑道:“我这添酒的人也给自己来一杯吧。”

    绿叶喝完后冷哼道:“我是为哪个臭小子跑了一趟才来晚的?”

    谢清棋急忙起身,拿起杯子要酒,笑道:“叶姨,这不是见您一路冒风赶来,想让您喝杯热酒暖暖嘛,这一杯我敬叶姨。”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黎淮音举杯道:“谢谢诸位今日前来,我敬大家。”

    “好啦好啦,我要接着抽签了!”

    竹月拿出第二只签子,念道:“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无奈笑道:“这签连累的人可多了,尚未成家之人喝一杯。”

    “这签好!”谢清棋扫视一圈笑道:“除了我与淮音,似乎各位都要喝啊。”

    许是已有些醉了,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萧明烛也在,或许不必喝这杯酒的另有其人。

    可其余人都没对她刚才的话表示反对,包括黎淮音,谢清棋失落的情绪一闪而过。

    她冲着黎淮音眨眨眼,黎淮音只当她怕喝酒,求自己不要说出和离之事,便点了点头。

    绿叶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直摇头,啧啧,没眼看。

    萧明烛拿起杯子,想到殿前台阶下那道身影,暗暗苦笑,一饮而尽。

    第三只签,“十七人中最少年。”

    “年龄最小之人饮一杯。”

    绿叶和行雪最先排除在外,萧明烛喊谢清棋表弟,自然也不是最小。

    竹月开口道:“我比世子大一岁。”

    红莺笑道:“我们俩与小姐同岁。”

    所有人目光聚集在黎淮音与谢清棋身上。谢清棋记得原书中曾说过黎淮音将近花信年华才成家,便推测道:“你今年大概二十三周岁?”

    众人:???合着你们俩成婚到现在不知道对方年龄!

    黎淮音微微蹙眉看向谢清棋,另一侧的手扬到肩膀处,红莺见状忙把酒壶递过来。

    她拎着酒壶斟上满满一杯,递给谢清棋淡淡道:“喝吧。”

    绿叶笑道:“倒是没想到她是年纪最小的。”

    谢清棋看着那被葱白手指举着的酒杯,很想就这么凑着黎淮音端酒的手喝掉。但是众人都在,她只好乖乖接过来,小口喝着。

    “快喝,不许耍赖偷偷倒掉。”

    “放心吧,我酒品好着呢。”谢清棋巴不得这杯酒能再多点呢。

    “再一个了。”竹月拿起一只签,待看清上面的字后脸上不觉带了些羞意,念道:“巫云楚雨遥相接。”

    谢清棋没听懂,除了黎淮音外的其余几人似乎猜到了什么,均目露期待。

    果然竹月读酒令的声音都小了些,快速念道:“同居者饮。”

    “哦~”

    谢清棋这才反应过来诗句的意思,下意识去看黎淮音。

    “哦~”

    方才的起哄声又大了些。

    黎淮音转过头避开谢清棋的视线,有些后悔方才没有趁着“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那一签说出和离之事了。

    “快喝,快喝。”

    红莺给两人倒酒,玩笑道:“不如喝交杯酒吧。”

    行雪拍手叫好,“来来来,交杯酒!”

    因为黎淮音转过去了,谢清棋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只见原来莹白如玉的耳尖染上了一层绯意,还有渐渐加深的迹象。

    又听到绿叶起哄道:“是啊,我还没见到你们成婚喝合卺酒呢。”

    谢清棋忙着解围,说话没经过大脑:“下次结婚一定叫您。”

    众人:“……”

    绿叶干巴巴笑了两声,探头问道:“还有……下次?”

    谢清棋一顿,她与黎淮音已经和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没有下次结婚的机会了,摆手否认道:“没有没有,没有下次了。”

    只是……她一想到黎淮音下次结婚是跟别人,心里就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

    “这还差不多。”绿叶满意地靠回椅背。

    黎淮音闻言并未回头,只是捏紧了藏在桌下的手。她们两人没有下次了,谢清棋与别人呢?

    最终两人还是各自喝了酒。

    谢清棋喝得最多,又不胜酒力,此时已经有了两分醉意,无论如何不肯玩行酒令了。

    她拿来特意找人定制的一副麻将,笑道:“也该我提一个玩法了。”

    听完规则后,谢清棋,黎淮音,萧明烛三人各坐于一侧,行雪与绿叶两人一起坐在一侧,开始打起了麻将。

    谢清棋本以为自己肯定能够凭借经验稳操胜券,不想黎淮音除了第一局还不熟悉规则输了一次,之后便开始连胜。

    她一人稳坐庄家,另外三家输得一塌糊涂,除了行雪酒量好还能坚持,谢清棋与萧明烛都已经有了五分醉。

    萧明烛摆手道:“不能再喝了,我们还是赌钱吧。这样,你那座宅子的租金我包了。”

    谢清棋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忙问:“什么宅子的租金?”

    “淮音打算搬出去住的宅子啊。”

    谢清棋激动道:“太好了!”

    黎淮音不解地看向她,谢清棋只笑道:“没事,继续继续,我也要赢她的钱。”

    萧明烛呵呵一笑,敢情两人一块来她这里赚买房钱?

    绿叶和行雪急忙声明:“我们可没这么多钱,还是选喝酒吧。”

    几人至晚方散,谢清棋已经醉得有些不清醒了。

    萧明烛输了十年租金,承诺过几天就命人送来,临走时皱眉看了眼这位“一毛不拔”的表弟,心道姑母家有这么拮据吗?

    行雪喝撑了,绿叶不好意思一直让她挡酒,也喝了不少。竹月只好先带她们去侧厢房休息,临走时让黎淮音先照看一下谢清棋。

    黎淮音见谢清棋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道:“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

    谢清棋摇头,只笑笑不说话,跌跌撞撞地拉着黎淮音去往卧房。

    外面虽只有一小段路,但冷风吹过,还是不免催发了谢清棋的酒意。

    黎淮音刚关上门,谢清棋便头重脚轻地向她倒来,黎淮音急忙扶她,却因为力气太小被谢清棋压着后退了一步,两人靠在了门上。

    黎淮音别过脸:“你醉了。”

    “没有,我是开心。”谢清棋觉得脸很烫,下意识去寻找冰凉的地方——黎淮音。

    她将脸贴在黎淮音颈侧,觉得热气缓解了很多,闷声道:“不要萧明烛——”

    “嗯?”

    “不要萧明烛的房子,我送你这座院子好不好?”

    黎淮音低头看向她,笑问道:“衣服也是你命人做的是不是?”你真的好喜欢红色。

    第30章 定安侯府的世子夫人跟人跑了

    谢清棋没有回答,只坚持问道:“我送你这座院子好不好?”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细白脖颈,颈侧传来阵阵酥麻痒意,黎淮音忍不住拉开一点距离。

    她视线越过谢清棋,扫过房内紫檀架格、落地烛灯、碧纱橱窗,绫罗帐幔……卧房的一桌一椅,一几一榻都十分用心,豪奢程度更胜她从前在黎家的闺房。

    这样的贺礼对她们两人的关系而言过界太多。

    她本以为谢清棋会对她的离开有些不满,即便没有,两人今后也要桥归桥路归路,可是……

    谢清棋为何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她能想到的,没想到的,谢清棋都想到了。

    即便为她做了这么多,也只是在她耳边说了一句生辰快乐。

    她这么想着,忽然有股分辨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黎淮音忍不住皱起眉头。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一个人闭着眼踩在云上。

    她不喜欢这种失控感。

    “你不需要送我院子。”黎淮音说完向旁边挪了一步,躲开了醉酒之人的“禁锢”,留她一个人靠在门上。

    谢清棋抬头看向黎淮音,被酒意浸染的眸子带了些迷茫,此时又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似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推开了。

    眼前之人一袭红衣似火,在屋内烛光映照下更显得美艳不可方物,只是,那堪称绝色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谢清棋缓缓低下头,打开屋门就要出去。

    “你去哪儿?”寒风透过狭窄的门缝灌了进来,黎淮音急忙拦下她,关上了门。

    谢清棋垂着头闷闷道:“你不要这院子,肯定是它不好,那我也不要了。”

    黎淮音只觉得无奈又好笑,意识到自己方才拒绝得太过冷漠,便软下声道:“你喝了太多酒,不能吹风,就在这里休息好不好?”

    谢清棋摇头,“这是你的房间。”

    “送给我之前,它还是你的。”

    “你的意思是,这是我们的房间?”

    黎淮音:“……”

    黎淮音无言以对,不知道她这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但担心谢清棋又要跑出去,只好点点头。

    她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这人真的喝醉了吗?

    谢清棋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傻笑着晃悠到架格边拿下一张纸,准备好笔墨,示意黎淮音过来。

    她将笔递给黎淮音,笑道:“你来写。”

    黎淮音接过笔疑惑道:“写什么?”

    “写我把院子赠给你。”

    黎淮音哑然失笑,没见过这么怕送不出礼物的。

    但一时间她又说服不了自己接受这样大的一份礼,提笔的手迟迟未有动作。

    谢清棋此时脑子倒是清醒,撇了撇嘴不满道:“你今天接受了萧明烛的礼物。”

    黎淮音一愣,才想到厅内那一堆礼物,无奈道:“我还没见过呢,那不是你代我收下的吗?”

    谢清棋想了想,下午黎淮音还没来,萧明烛好像是把礼物直接交给了她。

    但她还是不想妥协:“你接受萧明烛帮你租的房子,却不要我送的院子。”

    “那是我帮她出主意应得的,今日的租金是我赢来的。”黎淮音一句一句耐心地解释。

    谢清棋没了话反驳,开始后悔没有把院子直接输给黎淮音。

    她脑子晕晕沉沉,左思右想,最后走近黎淮音,低着头道:“那你把赢她的钱拿来买我的院子,可以吗?”

    “不够。”

    “够的!”

    谢清棋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势头,黎淮音只好答应。

    之后再补给谢清棋就是了。

    她提笔写到一半,都还觉得自己有点像哄骗小孩的无良奸商。

    “世子,黎小姐。”竹月敲门。

    看到黎淮音停笔望向屋外,谢清棋立刻不依了,挪步挡住她的视线催她继续写,自己则一边看着黎淮音一边退到了屋门处。

    竹月与谢清棋说了几句,便匆匆离去了。

    谢清棋回到桌旁,一手托腮,盯着清隽灵秀的字一个个浮现,又整整齐齐地晕染在色白如雪的纸上。

    很养眼,但还不够。

    她视线沿着笔杆向上,在纤细白皙的手指处略做停留,最后定在了黎淮音瓷白手腕内侧的一颗小痣上,久久没有移开眼。

    谢清棋突然生出一股冲动,很想将那颗痣轻轻压在指尖下摩挲,看着看着它周围皮肤渐渐变红……

    黎淮音专心笔下,没有察觉到身侧之人灼灼的目光。她写完后正要拿给谢清棋看,就见对方正盯着什么发愣。

    “我写好了。”黎淮音搁下笔,将“买房合同”推到谢清棋面前。

    谢清棋看也不看,一手将那纸推远了些,另一只手缓缓去牵黎淮音的手腕。

    她如愿摸到了那颗小痣,拇指轻轻压在上面,却不舍得摩挲半下,只餍足地眯起眼睛。

    “你……”黎淮音睫毛轻微颤动,下意识想抽出手。

    但她抬眼看到谢清棋眼神朦胧地望着自己,眸中没有一点邪念,像只寻求安慰的小猫。黎淮音的心一颤,却不愿多想,只当谢清棋醉得厉害,任她牵着了。

    温暖的房间中凝结起一种微妙的气氛,黎淮音轻轻抿了下唇,问道:“刚才竹月找你做什么?”

    “嗯——”谢清棋努力回忆了一会,如实答道:“问我们何时回去?”

    黎淮音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说的?”

    谢清棋笑道:“我说今晚不回去了,让车夫先走吧。”

    黎淮音:“……”

    黎淮音垂了眼,站起身来。

    谢清棋感受到那颗小痣从她拇指下滑过,接着那整个手腕脱离了她的手掌。

    她着急道:“你去哪?”

    “叫人给你煮些醒酒汤。”

    话音刚落,黎淮音开了门就见竹月去而复返。

    原来竹月方才就已让厨房备下醒酒汤了,黎淮音暗赞她的细心,又听她道:“是否需要伺候您梳洗?”

    黎淮音扭头看谢清棋一眼,轻声道:“不必了,你们把洗漱的东西送过来就好。”

    “等下。”黎淮音叫住竹月,问道:“这院子里可还有空房?”

    竹月摇头:“除了府里丫鬟婆子住的,另外两间被雪姨和叶姨住了一间,还有一间是奴婢和两位姑娘住的。”

    黎淮音轻叹口气:“没事了。”

    谢清棋喝了醒酒汤后也没清醒多少,还吵嚷着要给黎淮音针灸。

    黎淮音咬了咬牙,这人白天怎么好意思夸自己酒品好的……

    最后还是黎淮音威胁说要是她不乖乖睡觉就不要这院子了,谢清棋才罢休,听话地躺到了床上。

    不知道是酒还是汤起了作用,谢清棋眼皮打架,很快昏睡了过去。

    黎淮音看着谢清棋旁边空着的一半床位,叹了口气。

    ——

    第二日,谢清棋醒来时只觉得头昏脑涨,缓了片刻后昨晚的记忆依稀浮现,吓得她立刻清醒了八九分。

    她……居然敢蹭黎淮音脖颈,还胆大包天地牵了她的手?!

    房间内已经不见黎淮音的踪影,谢清棋暗怪自己昨晚睡得太沉,也不知道黎淮音最后在哪里休息的。

    她翻身下床,四处看了看,就看到整齐放在桌上的“买房合同”,无奈一笑。

    这人真是不愿占自己一点便宜。

    黎淮音已经在客厅用过了早饭,见她来,平静问道:“酒醒了?”

    谢清棋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试探问道:“昨日的买房合同还作数吧?”

    黎淮音嗯了一声,道:“我今日最后与你回去一次,与萧姨道个别。”

    “好。”

    两人回到府内,黎淮音站在住了数月的房间里,环视一周,发现并没有多少东西可带,或者说不用带,谢清棋送她的院子比起这里的东西只多不少。

    黎淮音拿出一个雕漆木盒,打开,最上面是一张和离书。她沉默着看了一会儿,把盒子带走了。

    谢清棋没有去听黎淮音与萧婉华说了什么,只知道黎淮音走时,两人眼眶都是通红的。

    她慢慢走到了黎淮音的房间,空气中还残留着熟悉的清冷梨香。

    “谢清棋。”

    一道响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谢清棋急忙擦去脸上泪痕走出去,笑道:“叶姨,您怎么还没走?”

    绿叶挑眉问道:“你哭啦?”

    “没有!”谢清棋矢口否认。

    “好好好,没有。”绿叶摆摆手,道:“音儿托我转达,你当初既然反对公布她重病不治的消息,现在就由你来决定用什么理由解释她的离开吧。今后没有黎淮音,只有燕府燕照雪。”

    谢清棋一听又差点哭出来,哪还有心情思考什么理由,强忍哭腔道:“不用找什么理由,就说她跟您走了,去游历江湖去了。”

    绿叶看着她匆匆回房的背影,喊道:“那我就这么说了。”她不禁叹了口气,一把年纪了还得做这散布谣言的事。

    几天后,谢清棋回了医馆,馆内已经收集了近二百册病例本。几个女孩虽还不能做复杂的针灸,但在谢清棋指导下,基本的施针已经能完成,医馆正如她当初的设想一步步走向正轨。

    谢清棋在这里戴着面具,反而不用掩饰自己脸上的失落,倒是挺想一整天都待在这里。

    中午病人都已经接诊完,一个叫花云的女孩从二楼走来,递给她今日的册子。

    谢清棋打开后看到上面记录着——

    户部侍郎家三小姐李文卿:“凤姐姐,你听说没,定安侯府的世子夫人跟人跑了。”

    平北将军之妹陈芷凤:“怎么没听说,据说还是跟一个江湖人士跑的。”

    “你说,那谢清棋的夫人都跑了,她竟然没一点反应?”

    “谁知道呢?不过她从前就是有名的不学无术,估计找新欢去了吧。”

    “亏她咽得下这口气!”

    ……

    谢清棋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叶姨,我是这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