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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奥兰多的这几天我很开心

    纪希颐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查琳竟来了这么一招的。

    下了班她便直奔酒店,让查琳速速赶来。

    查琳觉得有点烦闷,今天跟锦衣夜行的几个元老解释了半天,下午跟妮可解释,明天又是紧急董事会,要和董事们解释,她拿起电话给纪希颐打了过去:“我今天很累,不想过去。”

    “你过来把这件事跟我说清楚。”

    “Yvonne,我可能欠很多人一个解释,唯独不欠你。”

    纪希颐被她呛得说不出话,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前,“谈不上什么欠不欠的,我想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然后去告诉你背后的人吗?”查琳坐进车里,“其实你也没什么情报好告诉他们了,我也没什么阴谋阳谋,我唯一的愿望就是,锦衣夜行好好的。”

    “真有趣,你卖公司就跟玩儿似的,原因竟然是玩儿行为艺术,之前也没听你说要公司好好的,你是把一切当游戏吗?”

    “这游戏,”查琳重音打断她,“的前提是锦衣夜行在紫狐安全着陆,你或许还是不了解我,哪怕这些都跟玩儿似的,我也需要它玩得漂亮,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你知道有多少人指着它吃饭,又有多少人把七年时间奉献于此吗?”

    “所以你辞职能带来什么??”

    “我跟你说实话吧,我现在无法面对这些人,万千的股民……这几天我看着公司里这些跟我打天下的人,如果他们知道我和一个与犯罪集团勾结的人在一起,让公司陷入这种险境,他们会是什么感觉?”

    纪希颐竟感到一阵委屈,怎么在她的话音里,自己就是那个让她无路可退的恶人了?

    “还有,Yvonne,我也没有做新游戏的灵感了,说实话我不知道这款新游戏会怎么样,我觉得,锦衣夜行已经是我的巅峰了。”

    “因为锦衣夜行是克洛伊要的……?”

    查琳沉默了很久,“也许吧。”

    纪希颐竟有了哭的欲望,她回头看这空荡荡的房间,走到床边坐下,硬撑着自己,“董事会不会就这么让你离开的。”

    “那就看明天的股价怎么样了,市场会给他们一个答案。”

    电话里半天都没有声音,查琳笑了出来,又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调调:“我说,检察官大人,你不会是怕我变成穷人吧?”

    这么一句,纪希颐心中那隐隐的、莫名的失落烟消云散了,“你去街边乞讨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收留我?”

    “你到时候对于我来说已经没什么价值了。”

    “笑话,我以为我现在的价值也只是‘肉。体的交流’。”

    “你猜我缺不缺能交流的人?你是在哪儿遇见我的来着?你在我这儿,无非就是身份特殊,锦衣夜行的掌舵人,否则我跟你耗个什么劲?”

    查琳的笑意消失了,眼中透出寒光,“YvonneChi,你在那别动,我一会儿到。”

    纪希颐挂了电话,脸上不由浮出一丝笑意。

    查琳那令人震惊的消息是有作用的,或者说那场直播是有作用的,第二天开盘,锦衣夜行的股价破天荒往上升了一点,虽然不多。

    于是在董事会那里,查琳的辞职有了合理依据,但大多数人还是表示有些轻率。

    “我们还无法确认今天股价的上涨是不是因为要换CEO不是吗?说不定是因为新游戏要发布呢?”

    查琳笑了笑,“谁会愿意为一款还未上市的、前途未知的游戏买单呢?要是股票一跌,拿出新产品都能挽救股市,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不涨的股票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只有管理层的大变动能够让人重新建立期待吧。”

    “可你犯错了吗?如果你犯了错,这还说得通。”

    查琳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有帮助,我们也可以做新闻,比如说明天突然曝出我侵犯哪位员工了,再放风说这次股票下跌是因为基金公司率先知道了这宗丑闻。”

    “你真是疯了!”

    “查琳,你是去意已决吗?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节,甚至还有可能惹上官司。”

    查琳叹了口气,“是啊,我去意已决。”

    两天后,FTC的《同义令》发给了紫狐,表达了跟紫狐共同协商的意愿,但大家都知道,这恐怕只是走个程序而已。

    《同义令》中指出,锦衣夜行是爆款游戏,有着强大的用户群,如果紫狐通过垂直整合限制锦衣夜行在竞争平台上的可用性,它将可能变成紫狐平台的独占游戏,影响其他游戏平台的竞争力。

    这还好应对,利曼珊早一年就让紫狐和众多平台签署了十年共享合约,虽然不是无限制时间,但在高科技领域,技术创新日新月异,十年可能相当于传统行业的一百年。

    另外,《同义令》中又说,锦衣夜行公司的一些独创技术,例如“流影”,例如强大的动力引擎,一旦被紫狐独占,将会限制行业竞争,因此要求紫狐在收购锦衣夜行后,通过“补救措施”向竞争对手授权一些对行业竞争至关重要的核心技术,这显然不可能。

    说白了这就在欺负人了,就算紫狐有这个意向,花三百多亿买下技术独占这种事,别家如果有这个资金和前瞻性也可以做。

    除了这项主要改动,《同义令》中还有大大小小多处刁难,双方就此来来回回商讨了半个月,无果。

    到了二月初,不出所料,暂缓交易的临时限令由法院开出。

    这个世界像被按下了暂停键,查琳的退出也没有能够挽救这一局面,唯一造成的大的影响就是她在社交平台上的数以百万的粉丝都在为她鸣不平。

    只有对阿尔萨德集团的秘密调查还在继续。

    而利曼珊也要趁此机会回来一趟C城了,名义上是在香港农历新年前回来做一下阶段性汇报,实质上收购案的很多地方需要她把控,尤其是卡罗尔的调查方面。

    鄢澜这个月忙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恨不得把一小时变成两小时用,一半给FTC的诉讼,一半给中东方面的证据搜集。

    不得不说,阿尔萨德或许是十二月的那次操控太过成功了,也可能是圣诞到新年之间的几天,时间实在有限,容不得他在衍生市场慢慢建头寸,这一波他做得太急,露出了很多马脚。

    但如果只追究这一次的事,也就是违规获得内部消息,据此做空股票,这在对冲基金市场上几乎天天见,要追究下去,很有可能就是罚款,重一点的则取消投资资格。

    当然了,纪希颐是跑不掉的,不管对阿尔萨德这次行为的判决是什么,纪希颐身为联邦检察官,犯了这样的错,几乎就是“罪加一等”。

    但鄢澜的志向不在于此,卡罗尔的志向也不在于此,她们要将阿尔萨德过往的劣迹,包括纪希颐曾经违法乱纪的事一并掀出来,而且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倘若败诉,鄢澜的职业生涯即将结束不说,所有隐私也将毫无价值地公之于众。

    卡罗尔对克洛伊以及查琳过往的秘密调查也取得了关键性的进展。

    结果却不是她想看到的。

    利曼珊九年前第一个硕士毕业,在紫狐开始实习,半年后利曼珊开始了第二个硕士的申请,之后她就一边攻读商科硕士一边在紫狐兼职。

    就在利曼珊硕士的第二年,也就是八年前,克洛伊和查琳开始有了交集,利曼珊在斯坦福,克洛伊和查琳一起开过房,一起飞往奥兰多迪士尼玩过几天。

    如果这些还不能构成直接证据,证明两人有超越友谊的关系,那么克洛伊电脑里一封没法出去的邮件,则说明了所有:

    亲爱的C,

    奥兰多的这几天我很开心,谢谢你。天气也很好。

    昨天回来后,我不能停止去想跟你一起的这些时间,这很奇怪,以往我不会去想念关于你的什么。

    我不得不承认,你很懂得怎样让我开心,但我想,人的“开心”与“不开心”,很多时候并不是因为别人做了什么,而是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感受到了什么。

    你和我身边所有的人不同,我和你在一起时,会暂时忘却平生所有的苦恼,但我想这很危险,因为这样获得的开心毕竟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有些绕不过去的烦恼会来到我们之间,然后呢?然后不管你做什么,我也不会开心了。

    就像Sam,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谈论她,但我必须得说,她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称职的爱人,很抱歉,亲爱的C,这十几年来,她真的为我做了很多,也忍受了很多,写到这里,我又想跟她道歉,因为我现在感到,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更容易开心。

    所以我该怎么办?

    我想我的理智是对的,我应该结束这段关系,对Sam不忠是我的罪,我不能再继续伤害她,你也值得一个更好的女孩子。

    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身世,我就不会这么渴望这份“开心”,也不会有这所有的烦恼了。

    你的,

    粉色的云

    这份邮件最终没有发出去,但克洛伊究竟有没有对查琳提出分开,卡罗尔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她俩的关系几乎一直延续到克洛伊自杀之前。

    卡罗尔独自想了一整夜,无法入睡。

    这封邮件无疑挑衅了两件事情的真相:克洛伊自杀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查琳现在在这起收购案里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这两件事,仔细去想都让卡罗尔感到惊恐。

    作为一个母亲,她非常矛盾,一方面逝者已矣,或许不再去追究这件事是一种尊重和豁达,但要说到尊重,搞清楚女儿的死因不是另一种尊重吗?如果克洛伊的自杀和查琳有关呢?

    而这对于利曼珊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如果不是这起收购案,她或许会去找查琳单独谈谈。

    而作为一名FBI特工,查到了这件事,继续找出真相,即是她的职责。

    第62章 令人费解

    鄢澜自然是知晓了利曼珊要回来。

    可这一次,她的情绪却复杂得多,再不能像自己飞香港那次,满心期待与心驰神往了。

    这一个月利曼珊也不会总主动找她,基本上,如果没有公事,就不会找她,两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因此也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也没有去感觉这样好不好,不好怎么办?

    可现下,她今天晚上就到了,这问题便迫在眉睫。

    利曼珊从机舱不舒服的睡床上坐起,拿起手机看了看,从昨天她正式宣布要回C城一趟到现在,鄢澜并没表达过任何,对此,她并不意外,但失望总在所难免。

    她觉得自己和鄢澜之间该解释的都解释了,但要重新建立起亲密关系,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一锅靓汤,煲到八成时突然掀起锅盖,冷却,过两天再想重新把它煲好,总没有一气呵成的效果了。

    鄢澜握着手机,打出一行字:有人去接你吗?

    却迟迟发不出去。

    律所的同事艾伦却发来消息:Lan,今晚团队临时想聚个餐,大家近来都挺辛苦的,你也过来吧?

    鄢澜本能地想拒绝,潜意识里还想去接机,但下一秒,又觉得这短信像救了自己,纠结的可以不必再纠结了,毕竟自己是团队的头儿,要犒劳大家也该是自己来办,更不能说缺席吧?

    于是删了那条没发出去的消息,回复艾伦:好啊,几点?在哪?

    出发去餐厅的路上,她还是给利曼珊发了条消息:一路平安。

    还有一小时就落地了,利曼珊看到短信进来,打开,竟是这么一条迟来的祝福语。

    她盯着这四个字很久,想她是不是抛出这么一句,等着自己答复,于是回道:来接我吗?

    鄢澜将车停在小路的路边,开着双闪,低头看这消息,一瞬想推掉同事的聚餐,想奔赴机场,可这就显得自己刚才是在抛砖引玉,故作矜持。

    便又回复:今晚团队有活动,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利曼珊看着这条回复,拧着眉,那她前面突然发来条消息是什么意思?

    令人费解。

    鄢澜启动了车子,继续往餐厅开去,想想自己够好笑的,思前想后,心有千千结,却还是忘了,在人家还有一小时落地时发出那么条消息,本身就很好笑。

    鄢澜没来,卡罗尔倒是来了。

    利曼珊往机舱外走时收到了卡罗尔的消息:抱歉亲爱的,没能提前跟你说,我已经在T2到达厅了。

    卡罗尔有点犹豫,如果今晚来接她,要不要说克洛伊和查琳的事呢?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跟利曼珊开这个口,但要继续调查案件就必须说,这么犹豫着,到了最后一刻才决定先来接她回去,改天再说。

    利曼珊觉得有点奇怪,卡罗尔也不怕自己有了接机安排,就这么贸贸然赶来,不像她的风格。

    她很快便出来了,很快见到了卡罗尔,两人拥抱,嘘寒问暖了一番,便往停车场走去。

    真冷啊!这停车场是户外的,利曼珊裹紧了大围巾,从香港上机时,她只带了条大围巾在机舱里用。

    卡罗尔将她的行李安顿好,发动了车子和暖气,“你和Lan……有联系吗?她没说来接你?”

    利曼珊系好安全带,“联系倒是有,只是不像以前那样了吧,她今晚有团队活动。”

    卡罗尔将车子开出停车场,“我以为上次我跟她讲清楚了之后,你俩之间的芥蒂应该也没了,可这次你回来,感觉你俩都冷冷淡淡的。”

    “都很忙吧,人的精力总归有限,这段时间我俩都太忙了,顾不上其他。”

    “既然回来了,就找机会谈一谈,我接触下来,觉得Lan是个理性的姑娘,原本我还担心你又遇到一个走不出来的人,但现在看来,你们是可以有效沟通好的。”

    利曼珊笑了笑,没再评价。

    “明晚吧,明晚我约你俩来我家可以吗?倒不是只为私事,有关案情,目前我还不好直接和紫狐官方接触,只能和你们俩商讨,明晚约翰不在家,就我们仨。”

    利曼珊转头看她,“这个……我没问题。”

    “好,那我一会儿就约她,如果她明晚不方便,后天?我希望尽早。”

    “嗯,好。”

    鄢澜和同事们这一餐吃到了尾声,开始上甜点和咖啡了,她看了看手机,利曼珊肯定是到了,但也一直没再找自己。

    明天下午和紫狐有个会议,她知道到时会和利曼珊碰面,也挺好的,她想,在不知道私下怎么面对的时候,先由公事牵引。

    卡罗尔却打了电话过来,鄢澜看着来电,站起身,“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Lan,亲爱的,你还好吗?”

    “在跟同事们吃饭,大家很久没聚了,这段时间都忙得焦头烂额,你呢?怎么了?”

    “我知道你们很忙,我刚刚把Sam送回家,现在在回去的路上,我想既然她回来了,有些情况我们还是当面商议吧,你知道的,关乎你的隐私和重要案情的一些情况,我目前还不能和紫狐拿到桌面上说,只能我们仨商议。”

    “哦……也是。”鄢澜应着,心想原来卡罗尔今晚去接机,利曼珊居然还问自己要不要去接她。

    “明晚我想邀请你们来我家吃顿晚餐,可以吗?”

    “……”鄢澜一时不知怎样回答。

    “你要是不方便,我们改天也行,明后天Sam都没问题。”

    “好,那就明晚吧,我也没问题。”

    “那太好了,我们暂定明晚七点,我把住址发给你。”

    利曼珊不想收拾行李,回到家便泡了个澡,家中一切安好,依旧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好像第一次离开M国那么久,在飞机落地后的无数个瞬间,虽然有很多心思缠绕,但总能感受到熟悉的生活方式的回归。

    这包括与陌生人讲话的方式,人们之间的界限感,不豪华的机场,习惯了独立处理琐事的人,也包括冷得毫无保留的冬季。

    此时她坐在壁炉的一排火苗前,手中端着只酒杯,很久没看到这片夜色了。

    几小时后,C城的早晨如约而至。

    自己开车的感觉真好,利曼珊想,阔别两个多月的街道也显得可爱起来。

    上午和董事会汇报了两小时,虽然有充分准备,利曼珊还是累到不想动弹,妮可来找她的时候,利曼珊直接让她进来,妮可一进门到处没找到利曼珊,最后才看到直挺挺趴在沙发上的人。

    大笑声传了整层楼,妮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香港把你惯坏了吧?”*

    利曼珊的声音从手肘间传来:“我拜托你体谅体谅一个乘了十六小时飞机、顶着时差觉没睡好、一早就马不停蹄向董事会汇报了两小时工作的人,你的礼物在椅子旁,自己拿。”

    妮可笑着拿皮手套在利曼珊翘起的臀部拍了一下,径自走到她椅子旁边,地上放着一只礼品袋,拎了起来,“哇,好漂亮,我可以拆吗?”

    利曼珊坐起身,活动活动脖颈,“回去拆吧,这样我就不用听你说不喜欢。”

    “怎么会?”妮可说着三下五除二拆了起来。

    是一只漂亮的绘着花鸟图案的瓷茶壶,妮可喝茶,当然了,只是西方流行的那些茶,看到这礼物眼睛都发出了光,“上帝啊!太美了!”

    “好了,不用谢,”利曼珊看着她,“你怎么样?最近有没有被折磨死?”

    妮可翻了个白眼,“差点了,”又去把礼物装好,眼中重新透出笑意,“我爱死这个礼物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泡壶茶。”

    利曼珊也笑了,“你开心就好,这次要不是你得到那则情报,我们这计划也实施不了,感谢你圣诞节和你哥哥吵架。”

    妮可又翻了个白眼,看了看利曼珊,“虽然视频会议经常见你,但还是觉得你瘦了一点。”

    利曼珊吹了口气出来,“瘦了也不错,那边好吃的太多了,我害怕自己发胖呢。”

    “哦,别担心,你还有很多余地,”妮可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话说回来,这次我们够冒险的,对方也够冒险的。”

    利曼珊耸耸肩,“有了FTC这事,锦衣夜行的股票跌下去是必然的,我们赌一把对方有没有动作,对方也是为了挣一大笔做得很心急,十二月那次让他们得逞了,侥幸心理作祟。”

    “这就得感谢你通过FBI居然把他们查出来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吧?”

    利曼珊愣了愣,这功劳应该是鄢澜的,“也确实,如果没有目标,我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负面新闻出来,看股票跳水了。”

    “好啦,这些我们下午开会再说吧,中午想吃什么?我请客!”

    “小姐想吃点什么?”服务生问。

    鄢澜此时坐在律所楼下的一间日本拉面馆里,对着面前的菜单发呆,被走过来的服务生这么一问,便随口点了一份:“就豚骨拉面吧。”

    “一份豚骨拉面,好的谢谢!”

    服务生走了,鄢澜看了看表,还有两个小时会见到利曼珊。

    一小时五十五分钟后,鄢澜踏进了紫狐大厦十七楼会议室中,房间那头已有两人到了。

    利曼珊正抱着胸看桌边的助理捯饬投影,一手握了半拳抵在下巴处,若有所思。听到有人进来,转头一看,看到了鄢澜。

    第63章 她面临的也可能是无期徒刑

    一时两人都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对方,各自都设想过这次重逢,但跟设想总都有些不同,仿佛也不想掩饰什么,不想表达什么,想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很多答案,去慰藉这些时日的思念。

    利曼珊先笑了,“很久不见,请坐吧。”

    鄢澜也笑了笑,往桌边走去,“旅程都顺利吗?”

    利曼珊看了眼还在捯饬投影的助理,小声用中文道:“你问得有点晚了,就像昨天你的祝福发得有点晚一样。”说完俏皮地笑了笑。

    鄢澜几乎红了脸,转头去看投影,还好这一刻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妮可带着一阵风走了进来。

    “Hey!Lan!你来了,你和Sam也好久没见了吧?”

    “……确实,我刚刚还在跟Sam说,她上个月就该回来一趟。”

    利曼珊颇觉有趣地看着她,妮可重重地点点头,“可不是嘛!”

    很快,设备都调试好了,妮可团队的几人、ST的几个人、高盛的几人,悉数来齐。

    这次又是紫狐这边会议,没有锦衣夜行到场,面对即将到来的与FTC甚至阿尔法的法庭对决,ST已经和大家一起将自己送出的资料研究了一遍,从目前来看,并没有不利于收购案的言论。

    至于对付中东人那条线,这次会议没有提起,那里面有很多还不能拿出来集体讨论的东西,大家也只是针对股票的跳水和交易暂停发表了一些看法,都是些台面上的话。

    三点多散了会,利曼珊只觉疲惫不已,鄢澜也没停留,毕竟晚上还要见面,她散会便回了律所。

    利曼珊撑到了四点,走去敲了敲妮可办公室的门,“我先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给我留言。”

    妮可见她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样子,“哦,好,那你先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了,明天见。”

    到了快六点钟,利曼珊是被卡罗尔的一则短信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一时有点搞不清自己在哪里,摸到手机看了看:

    Sam,今晚你和Lan如果没什么安排,我想最后再单独留你聊会儿,有些事想跟你说说,如果你们有安排了,就改天。

    利曼珊突然想起来了,卡罗尔约了七点去她家吃晚饭,这会儿已经快六点……

    她飞速起身,边给卡罗尔回复:没安排,我可能会晚点到。

    穿了身休闲装,只抹了点口红,抓起从香港给卡罗尔带的礼物,利曼珊快步往电梯走去。

    晚高峰,这会儿从市里往卡罗尔家开的高速正堵塞,她发动起车子,给卡罗尔发了条消息:GPS说7:25到,很抱歉……

    鄢澜按响门铃的时候,宅子里传来了犬吠声。

    卡罗尔将门开到一半,又用一只脚轻轻抵着葫芦,“嘘,坐好,你这样可太不礼貌了。”

    动静小了,卡罗尔这才把门完全打开,看到抱着一束鲜花的鄢澜,伸出手,“Lan亲爱的,谢谢你过来,这花儿太漂亮了!”

    “谢谢你邀请我,卡罗尔,”鄢澜踏进家门,看到门边坐着的一脸兴奋的大黄狗,“你叫什么名字?”

    “葫芦,它有个中国名字,葫芦,已经十五岁了。”

    “葫芦!”鄢澜朝他歪了歪头,葫芦也歪了歪头,鄢澜笑起来,“你看起来还像个宝宝。”

    可是十五岁?那么他和利曼珊,和克洛伊,都有过交集吧?

    “他去年秋天腿部做了个手术,现在恢复得很好,看起来他很喜欢你。”

    卡罗尔往厨房走去,要把鲜花插起来,葫芦便也跟着她。

    “她是什么犬?”

    “坎高犬。”

    “真可爱。”鄢澜俯身拍了拍他,随即环顾着这所房子。

    卡罗尔想起什么,放下鲜花,“来,我帮你把外套挂起来。”

    “哦,好,谢谢。”鄢澜脱下大衣递给她。

    “你真是准时,Sam就没你这么乖了,她还堵在路上,可能会迟到半小时这样。”

    “哦……我今天在公司见到她,她今天看起来很忙,回来第一天就安排了很多会议。”

    “她这些年越来越忙,”卡罗尔走回厨房岛继续插花,“我今晚做了番茄牛肉、蚝油扇贝、蛋炒饭、炒青菜,还有酸辣汤。”

    鄢澜吃了一惊,“好地道的中国菜!”

    卡罗尔笑了,“我喜欢给孩子们做中国菜,希望你会喜欢。”

    “我很久没吃过番茄牛肉了,这是一道中餐馆里不会有的菜。”

    卡罗尔想说克洛伊很喜欢,却改口了,“我以前看一档中国的美食节目,在那上面学的,一会儿你尝尝看正不正宗。”

    说着话,门铃又响了起来,葫芦从垫子上一跃而起,飞奔到门口。

    卡罗尔又是一顿轻声呵斥,等门开了,葫芦激动地往利曼珊身上扑。

    “Heyheyhey,老伙计!”利曼珊托住它的两只前爪,不让他抓自己的皮衣,“噢!葫芦的腿好了嘛!”

    “好了,快进来吧。”

    利曼珊一抬头,冲卡罗尔笑了笑,“不好意思来晚了。”又往她身后看去,见鄢澜站在那儿,还穿着白天的衣服,看来是下了班就赶来的。

    “没关系,我知道你们上班都要到很晚,七点确实有点早了,但又怕你们饿,而且,我们恐怕会谈很久。”

    “没事,”利曼珊脱下皮衣,自己去挂了起来,又走回来,对鄢澜笑了笑,“葫芦喜欢你吗?”

    “喜欢呀。”鄢澜看了看她的休闲装,看来跑回家了,难怪迟到。

    “哦,我其实下午回家睡觉了,实在没撑住,”利曼珊解释道,又想起手上拎的礼品盒,“对了,”说着递给卡罗尔,“香港淘来的。”

    “哇,谢谢!我猜猜是什么?”

    “你猜不到。”

    卡罗尔一挑眉,“那可更有趣了,Lan,我们拆开看看好不好?”

    “好哇。”鄢澜也来了兴趣。

    利曼珊自个儿去沙发上坐了下来,她觉得卡罗尔的安排挺好的,有了她,自己和鄢澜之间少了分尴尬。

    卡罗尔找来剪刀,将包装剪开,拿出一只盒子,她放在耳边轻轻摇了摇,又冲鄢澜使了个颜色,表情像个孩子。

    打开盒子,是一只看起来旧旧的银质烛台,样式非常典雅,不像现在会有的款式。

    卡罗尔的眼睛都放出光来,“哇哦!!这是古董吗?”

    “说是清朝时英国人留下的,我也不知道上没上当,反正银是真的。”

    卡罗尔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横看竖看,爱不释手,又递给鄢澜。

    鄢澜拿着看了看,觉得有趣。

    “你要是不喜欢,还可以拿来逗葫芦。”利曼珊说道。

    鄢澜没忍住笑了出来,卡罗尔翻了个白眼,“本来冲着这礼物都原谅你迟到了。”

    “啊,”利曼珊站起身,“我们今晚吃什么?”

    “有番茄牛肉,你吃过吗?”鄢澜抢答。

    利曼珊心里“咯噔”了一下,那是克洛伊的最爱,她今晚为什么要烧番茄牛肉?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吃过,我这辈子吃的番茄牛肉都是卡罗尔做的。”

    她洗了手,帮卡罗尔摆好餐桌,卡罗尔坐主位,她和鄢澜面对面坐下。

    “今天真的很开心把你俩都请来了,”卡罗尔端起果汁,“你们要开车,就喝果汁吧,谢谢你们的到来。”

    “谢谢你邀请我来。”鄢澜也端起杯子。

    利曼珊抿了口果汁,“约翰去哪了?”

    “去密尔瓦基做台手术。”

    “这么辛苦。”利曼珊盛了一小碗酸辣汤递给鄢澜。

    “谢谢。”

    卡罗尔看着她俩,觉得有趣,“Sam,你将来会一直留在香港吗?紫狐到底什么打算?”

    鄢澜听了这话,低头搅碗里的汤。

    “暂时还没说,但我想,只要CSO这个坑没有被占掉,公司都是在观望吧,如果哪天这边新找了CSO,我可能就要考虑常驻香港,或者跳槽了。”

    “嗯,不过你现在等于兼两份职,很辛苦。”

    “趁还年轻多辛苦一下,两份职就意味着两份薪水。”利曼珊笑了笑。

    “Lan呢?我记得你是为了这个案子暂调过来的吧?”

    “对,案子结束回纽约。”

    卡罗尔看了利曼珊一眼,见她正往盘子里装蛋炒饭,听见鄢澜的话眼神一滞。

    “不过这案子现在也说不准要多久,”卡罗尔耸肩,“复杂程度超过了一般收购案。”

    “总有结束的那天。”鄢澜笑道。

    利曼珊觉得说得有些沉重,打岔问道:“以我们现有的证据,能开始告阿尔萨德和纪希颐了吗?现在胜算究竟有多大?”

    “这也是我今晚想跟你们谈的,这些话和紫狐还不方便说,我们已经掌握了阿尔萨德集团这一次和以往多次非法操弄股票市场的部分证据,我相信还有更多的前科,会随着到时案件的调查而暴露出来,阿尔萨德是外籍人士,逮捕他和给他定罪都有一定难度,虽然有引渡条款,但如果他事先得到风声在境外躲藏起来,将会很麻烦,尤其是在中东那边。”

    “所以我们必须确保这件事的高度机密性。”鄢澜点头。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据我对已掌控证据的预估,当然了,这些证据大多来自Lan这一个多月来的调查搜集,单从违法操控股票市场这项罪名看,阿尔萨德有可能面临三种或者更多的后果:SEC主导的惩罚,这里面包括巨额罚款,吊销资格,市场禁令等等;民事诉讼,紫狐和锦衣夜行,以及所有投资者都可以对其提出诉讼;但我们更期待看到的是第三种,刑事制裁,这将由DOJ司法部主导,而我们FBI就是DOJ的一部分,我们想把作恶的人送进监狱,同时如果刑事成立,罚金将达到数亿美金,之前的科恩案就是一个例子。”

    利曼珊锁着眉,“那现在看来,够刑事吗?”

    “我们需要给这帮人加刑,如果绑架罪成立,如果我们可以证明阿尔萨德和联邦检察官串通共谋……刑罚将会很严重。”

    利曼珊看了看鄢澜,“大概将面临什么?”

    “对于阿尔萨德及其同党来说,市场操纵、内幕交易、洗钱、共谋、绑架、勒索、跨国犯罪——这几项加起来可以构成无期徒刑。对于联邦检察官来说……”卡罗尔也看了眼鄢澜,“滥用职权、受贿、共谋、妨碍司法、绑架共犯——她面临的也可能是无期徒刑。”

    餐桌上一时安静,鄢澜慢慢嚼着口中的食物,但已不知是什么滋味。

    过了半晌,她率先打破沉默,问利曼珊:“之前你和纪希颐做‘交易’,有留下任何证据吗?”

    利曼珊摇头,“没有。”

    “你送她的马……”

    “她不能证明任何,那匹马的所有权人还是我,手续没办。”

    “好。”

    “Lan,”卡罗尔继续说道,“很多这些刑事量刑的证据和证人,得需要你提供。”

    第64章 录音是当年一个叫蒂凡尼的女人给她的

    利曼珊看了看鄢澜,又看了看卡罗尔,她觉得这句提醒不那么简单。

    鄢澜知道,目前她提交给卡罗尔的证据里面,论有效证明自己被绑架时纪希颐所扮演的角色的,恐怕几乎没有。

    而唯一有效的证据,或许就是她锁在ST办公室里的那则录音。

    那则录音曾给她带去过很大的刺激,在理智的驱使下她没有销毁,而是选择保存了下来,纪希颐也知道她有这则录音。

    录音是当年一个叫蒂凡尼的女人给她的。

    如果单独拿出来,那则录音恐怕不能作为法律证据,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卡罗尔手头已经掌握了一个证据网,这个证据网如果再通过这则录音完美闭合,对纪希颐将会是致命的打击。

    鄢澜这些天迟迟没有将这则录音拿出来,也是抱着点侥幸心理,如果不用公布于众,她宁可不公布,其实只要纪希颐能够得到应有的惩罚,她也不会想尽办法去加码,去置她于死地,对于曾经爱过、生活在一起过的人,她无法做到赶尽杀绝。

    何况,录音里的内容实在不堪入耳,它记录了一个人最为损人利己的一面。

    想到这些,她还是没有作声。

    “我知道你答应过出庭作证,”卡罗尔接着说道,“不过有件事我们仨可能得商议一下,就是Lan是否需要规避所有跟这有关的案子,FBI的诉讼是不需要你规避的,因为你的身份将是证人,紫狐就不一样了,到时你是代表紫狐去打官司的。”

    “我想过这个问题,”鄢澜点头,“原先都没有这个需要,但现在如果紫狐的起诉涉及纪希颐和阿尔萨德勾结的前科,我就需要申请规避了,因为我是当事人了,有影响案件公正性的潜在可能。”

    利曼珊听明白了,“那是不是申请规避得给出理由?”

    “……对。”鄢澜回答。

    “就是说要早一步起诉绑架案的事?”利曼珊又问。

    “大致是这样的,”卡罗尔点头,“如果程序反过来,法庭很有可能翻案,因为前一桩案子的律师有利益冲突而没有申请规避。”

    “好,我明白了,我这边先有个准备,一旦绑架案公布于众,紫狐会及时作出调整。”

    利曼珊又锁了眉头,“万一绑架案证据不足呢?不是说很多证据事发后作为交换都销毁了?”

    “确实没有非常直接的证据,那几张照片是我们的高级技术人员在X网挖出来的,我们的证据只能显示这几张照片是有人发送给纪希颐的,至于其他,恐怕只有Lan这个人证了,起码可以把纪希颐拉进来,我们希望她会跟我们合作指控阿尔萨德,这将有助于对她的量刑。”

    “做得真干净啊,一起为期十天的绑架案,竟一点证据都没有了。”利曼珊感慨。

    鄢澜的心里再次纠结了一下,一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还需要再想想。

    这顿饭虽不是吃得和和美美,却也将很多问题谈透了,吃完饭利曼珊帮卡罗尔简单收拾了一下,三人喝了点茶,也九点多了,鄢澜打算打道回府。

    “你还有事跟我谈是吧?”利曼珊问卡罗尔。

    “可以吗?会不会太累了?明后天聊也行。”

    “没事,我下午补了觉,这会儿还好,既然来了就一起聊完吧。”

    鄢澜看了看她两人,“那我先回家了,”站起身再次和卡罗尔拥抱,“谢谢你,卡罗尔。”

    “是我该谢谢你,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卡罗尔拍了拍她的手背,“开车注意安全。”

    利曼珊起身去送鄢澜,卡罗尔留在屋中没跟出去,让她俩有点单独相处的空间。

    鄢澜坐在玄关的凳子上,拿起包,利曼珊将她的大衣递给她,“累了吧?”

    “还好,”鄢澜接过大衣,冲她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回香港?”

    “周末回去,”她顿了顿,“周末前我可以约你吗?”

    “嗯,”鄢澜将大衣穿好,“看你怎么约。”

    “鄢澜,”利曼珊拉起她的手,今晚吃饭的时候她就注意了,鄢澜没有戴她送的手链,“其实我有带小礼物给你,而且得赶紧给你。”

    “这样吗?那你明早去律所找我吧。”

    利曼珊翻了个白眼,“明晚去我那儿吧,我想跟你聊聊,或者去你那儿也行,你都没邀请我去过。”

    “明天再说。”鄢澜打开门,利曼珊也跟了出去。

    走到车边,鄢澜打开车门,站在门边,“那我走了。”

    利曼珊伸手将她揽在怀中,一时身体的皮肉筋骨都舒服了,鄢澜闭了眼睛,两只胳膊直直地垂着,却慢慢夹住她的身子。

    利曼珊慢慢转过脸,将唇印在她的唇上,呼吸着熟悉的、魂牵梦绕的气息,独属于鄢澜的气息。

    就这样站了不知多久,她轻轻放开她,声音也喑哑了些:“慢慢开车,到家跟我说一声。”

    “嗯,你一会儿也慢点开。”

    “我啊,要是太晚了就住这儿了。”

    “好,快进去吧,卡罗尔还等着你。”

    利曼珊目送鄢澜的车开远,车灯消失在街上,转身往房子里走去。卡罗尔这么留下她有点奇怪,这会儿她有点不安,不晓得她要跟自己说什么。

    进了家门,远远看见卡罗尔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起居室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

    利曼珊走过去,“今晚谢谢你的招待,饭菜很好吃。”

    “你喜欢吗?很久没来吃饭了。”

    “是啊,很久没吃到番茄牛肉了。”

    卡罗尔站起身,很突兀地,给了利曼珊一个拥抱,这让她更加不安了。

    “发生什么事了,卡罗尔?你还好吗?”

    “我还好亲爱的,今晚就住在这里吧,一会儿不要再往回赶路了。”

    利曼珊觉得奇怪,在沙发上坐下,“好,今晚留下陪陪你,到底怎么了?”

    “Sam,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情,可能会让你生气、伤心,甚至自我怀疑,你可以答应我你要好好的吗?”

    利曼珊直起身,“你让我有点害怕了。”

    “是克洛伊的事,说实话我宁愿不告诉你,但我必须告诉你。”

    “什么??”利曼珊已经对这冗长的开头招架不住了。

    “你听我说,这事情太过不可思议,我必须要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利曼珊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好,你说吧。”

    “之前你提醒我调查一下查琳,也告诉我她和克洛伊曾认识。”

    一时很多念头向利曼珊砸来,她说不出话。

    “这两个月我系统地查了,得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卡罗尔看着她的眼睛,“Sam,”她突然哭了出来,“我不知道克洛伊的灵魂是否还在这个房子里,如果在,”她抬起头,“你告诉我要怎么说吧,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卡罗尔……”

    眼泪亮晶晶的,从卡罗尔脸庞滑落,“Sam,克洛伊她……曾对你不忠。”

    利曼珊沉默了片刻,“和查琳?”

    “对。”

    “什么时候的事?”

    “从我查到的轨迹来看,应该是八年前开始的。”

    利曼珊回想着,那是她在斯坦福的第二年,那一年也因为紫狐的工作关系常常飞回C城。

    她咬紧牙,“那么是谁开始的?”

    “我不知道,但我看到的情况是,查琳知道你俩的状况,克洛伊是犹豫的,她曾想和查琳断了关系。”

    “克洛伊的死,跟她有关吗?”

    “我不知道,Sam,克洛伊走前只给三个人发过消息,给你的那条,给我和约翰分别发了一条‘我爱你,妈妈’‘我爱你,爸爸’,仅此而已。”

    “这么说来,查琳知道我和克洛伊的关系,七年前她创立了锦衣夜行,去年她和紫狐、和我谈拢收购议程。”

    利曼珊没有眼泪,没有多余的一点情绪,只死死地看着卡罗尔的眼睛,依旧咬着牙。

    “对,所以我很担心这桩收购案背后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现在看来我不知道查琳的角色到底是什么。”

    利曼珊沉默了一会儿,“其他呢?还有别的什么信息吗?”

    卡罗尔摇头,“我知道的就这些,但我想,或许哪天我该以克洛伊母亲的身份找查琳谈一谈,就说我整理遗物时发现的……”

    利曼珊站起身,“我想我该走了,抱歉,卡罗尔,今晚我没办法留下来陪你,我需要自个儿待着。”

    卡罗尔也站起身,满眼的担心,“对不起,Sam,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克洛伊伤害了你,我……”

    利曼珊竟冲她苦笑一下,“我先走了。”

    她没有给卡罗尔挽留的机会,径自走到玄关拿了外套,打开门。

    “Sam!路上慢点开!”

    门关上了,卡罗尔跑到窗边去看。

    利曼珊往车子走去,拨通了一个电话。

    “Sam?”

    “你在哪?”

    “云工厂,怎么了?”

    “你就在那等我,我三十分钟后到。”

    她先走到后备箱,将一只包扔到了前排座位,随即开门上车,扬长而去。

    第65章 露出上臂的一个纹身

    卡罗尔在家中踱着步,越想越担心,便去拨利曼珊电话,响了两声,被她挂掉了。

    利曼珊在夜晚的高速上疾驰,这会儿她不想再听卡罗尔的叮嘱和关心,她不需要这些。

    卡罗尔放下电话,这可怎么好?她想了想,又把电话拨给了鄢澜。

    “卡罗尔?怎么了?”

    “Lan,你到哪儿了?”

    “刚到家,发生什么事了?”

    “听我说,你给Sam打个电话,她现在情绪很不好,急匆匆走了,我打她电话也不接,我担心……”

    鄢澜拧起眉,“好,我来找她,你跟她说什么了?”

    “是有关她和克洛伊之间的一些事……”

    鄢澜顿了顿,“我知道了,我先给她打个电话确保她没事。”

    还有五分钟就到了,利曼珊踩油门的力道加重了,眼睛死死盯住前面的路面,手机上又有来电,看了眼名字,是鄢澜。

    利曼珊稍有些犹豫,但一想肯定是卡罗尔让她打的,便挂掉了。

    鄢澜看着被挂掉的手机屏,想了想,又拨回给卡罗尔:“她挂了我的电话,她走的时候是说回家了吗?”

    卡罗尔回想着利曼珊走前的样子,“我不确定,我怕她去找查琳。”

    “查琳??”

    “对……这样吧,我去找她。”卡罗尔说着已往门口走去。

    “不用了,我来吧,我在市里,会快一些。”

    鄢澜挂了电话,直接打给了查琳:“Hey,查琳,Sam有找过你吗?”

    “……有啊,”查琳看了看表,“她一会儿就到了。”

    “你在哪?”

    “云工厂。”

    电话挂了,查琳莫名其妙地看着屏幕,耸耸肩,走到窗边往外看去,街那边有一辆车超速开来,应该是利曼珊,见了鬼了,她想,到底是什么事?边想着边走了出去。

    利曼珊在台阶前的空地上踩下了刹车,拿过从后备箱扔过来的包,从里面摸出一副MMA手套,戴上,露出手指和掌心,打开门走下车。

    查琳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台阶下等她。

    “查琳布兰科!告诉我,你和克洛伊是什么关系!”

    查琳看见利曼珊在自己面前急刹车,本还嬉皮笑脸的,准备好了俏皮话要讲,听到这句,再看她手上的MMA半指手套,下意识缩了一下,“喔喔喔!你要干嘛??”

    “回答我的问题。”利曼珊已站在她面前。

    “特别好的关系。”

    “指特么的什么??”

    “我和她睡过。”

    查琳的侧下颌飞速挨了一拳,她虽有准备,可还是整个人往一边倒,踉跄了两步摔在地上,又爬起来。

    利曼珊走过去,“接近我是什么目的?”

    查琳拿手背抹了一下嘴角上的血,“Fxxk!难道我几个月前没想跟你聊这事吗??”

    又是一拳砸在她的侧脸,查琳也被激怒了,转身要来回击,被利曼珊借势一摔,摔在了地上,“你没有机会的,空手道黑带,泰拳蓝白Khan。”

    “利曼珊!!她死了!死了!!”

    “你告诉我!”利曼珊上前揪住查琳的衣领,“这公司和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让紫狐收购?为什么??”

    查琳笑了起来,蓝眼睛里满是嘲讽,“你真可悲,还没我了解克洛伊,这游戏的主意是她想的,名字都是她取的,她说,锦衣夜行,别人就看不清她的黄皮肤和黑头发。”

    利曼珊依旧抓着她,却愣了神,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这款游戏竟是克洛伊想出来的,再听到这游戏背后的意义,一腔悲愤喷薄而出。

    “让紫狐收购又是什么目的?你在玩什么鬼把戏??”

    “我说没什么目的你信吗?就是好玩,本来想收购成功了再告诉你,哦,不对,前几个月差点没忍住跟你说了。”

    利曼珊眼中瞬间透出杀气。

    查琳却先她一步,一拳挥了过来,利曼珊只觉一股热流从舌边涌出,踉跄了一下,上前抓住查琳外衣,再一拳砸过去,外套扯烂了,查琳摔了下去。

    利曼珊走上前,只见她被扯烂的衣服下,露出上臂的一个纹身,定睛一看,气不打一处来,又上前抓她。

    “你特么这么打不公平!你连装备都准备好了,我特么就这么挨打?”查琳抓住她的手臂。

    “公平??你和我十四年的女朋友偷情时,你纹着她的头像时,你把我当傻子蒙在鼓里做公司卖公司时,怎么不讲公平??”

    “你明知道她依赖了你十四年,还一个人跑去加州读书!你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意味着抛弃吗??”

    “所以你就要偷人??”

    “利曼珊,我比你爱她,她在我心目中比两百亿重要,我过去的八年,未来的很多年,都会背着她,你呢?你却在遗忘她。我还告诉你,我的所有AI系统都叫‘克洛伊’,用的都是她的声音。”

    “邦”的一拳扎扎实实打在了查琳脸上,鼻子立马飞溅出血。

    另一部车停在利曼珊的车旁,鄢澜刚到,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飞跑下车,“Sam!!”

    利曼珊回头看,竟是鄢澜,一时愣在原地。

    “Sam!”鄢澜跑到两人身边,地上的查琳已经鼻青脸肿,满脸是血。

    再看利曼珊,她从未在利曼珊脸上看到这样的杀气,嘴角还挂着一行半干的血。

    “别打了!你俩都住手吧!我叫救护车!”

    “不要!”两人几乎是同时回答。

    鄢澜没理她们,跑回车里拿手机,拨打911.

    “说救护车很快就到。”鄢澜走回来,看了看查琳的脸,又看了看利曼珊。

    “我不去医院。”利曼珊说着便往车上走去。

    “Sam!”鄢澜喊她。

    “Sam,你放心,我不会报案,”查琳肿着舌头说道,“算我还你的。”

    “还我什么??你能还清吗??”

    查琳吐出一口血,“我特么的不再欠你了。”

    利曼珊转回身走过来,鄢澜拉住她,“利曼珊!”

    利曼珊却想挣脱她,鄢澜转而使劲抱住她的腰,“冷静一下可以吗?!”

    查琳冷笑一声,“暴力上瘾是吗?你不会对克洛伊也使用过暴力吧?”

    “查琳!”鄢澜也怒了,“你是被打上瘾了吗??快闭嘴吧!省点力气跟医生沟通。”

    救护车很快来了,医护人员看了看现场,“谁打的电话?怎么没报告潜在暴力?”

    “我打的,我是律师,有问题可以和我沟通。”

    医护没再纠缠,他们的工作只是救护病人,看了看地上的查琳伤势比较重,立马抬来担架。

    “喂!我不用这个东西,我能走!”

    “小姐,请您配合。”

    利曼珊又往车边走去,“我不用去医院。”

    鄢澜跟上去,“Sam,你嘴角在流血,去看看吧。”

    利曼珊拉开车门,她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Sam!你等等!”鄢澜奔到救护车旁,要了两个冰袋,走回来递给利曼珊,“敷一下。”

    “喂!你们两个,上来吗?”医护喊道。

    “不用。”利曼珊回答。

    救护车亮着灯走了,鄢澜叹了口气,拉起她的手臂,看了看,又摸出纸巾帮她脸上的血*迹轻轻擦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卡罗尔找了我,说担心你找查琳,我找不到你就给查琳打了电话。”

    “所以你知道了?”

    鄢澜摇头,“卡罗尔没跟我说,”她将纸巾丢在一旁的垃圾桶里,“去药店吧,让药店的急救处帮你处理一下。”

    “不用,练泰拳的时候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鄢澜摇头,“那去我那儿吧,你今晚不还说,我都没邀请你去过。”

    利曼珊一时沉默,她不想在这种时候打扰鄢澜,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自己为什么打了查琳。

    “你放心,不该问的我不问,”鄢澜想起卡罗尔在电话里提过一嘴,说是Sam和克洛伊的事,“我只是不想你在这种时候一个人。”

    利曼珊想去握她的手,又想到自己的手套上恐怕都是血,她摘下手套,扔进车里,活动了一下手指,虽戴着手套,右手背掌骨处还是有了淤青。

    “你这……”鄢澜伸手轻抚,“戴手套还这样,查琳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活该。”利曼珊从紧咬的牙中蹦出这两个字。

    鄢澜叹了口气,“走吧,你还能开车吗?”

    利曼珊又动了动手指,“可以,你带路吧。”

    坐进车里,鄢澜给卡罗尔发了条消息:接到她了,现带她回去。

    卡罗尔很快回复过来:是什么情况?

    鄢澜发动起车子,拨通了卡罗尔电话,把事情大致讲了一下,卡罗尔在那边懊悔不已。

    “我就知道当时不该放她走,但她当时看起来很平静,我以为她只是想独处。”

    “她现在看起来也很平静。”鄢澜无奈地笑了笑。

    “我现在还担心查琳报警后把事情闹大,我们这边的调查也暴露了。”

    “还好,查琳刚才说她不会报警,我叫救护车的时候也没提暴力事件。”

    “那就好……”

    “我先不多说了,她的车跟在我后面,我得注意着点。”

    “好,那拜托你了,谢谢你,Lan.”

    夜晚道路很通畅,两人很快就到了林肯公园这条小街上,将车在街边停好,鄢澜踏上房前的台阶,又回头看了看利曼珊,“你还好吗?”

    利曼珊耸耸肩,“比昨天好吗?不一定。比刚才好吗?是的。”

    鄢澜几乎翻了个白眼,拿出钥匙打开家门,“请进吧。”

    利曼珊踏进去,有复古的木质地板的味道,“这是老宅子吧?”

    “对,1924年建的,”鄢澜打开家里的灯,“我们去二楼书房吧,我一般都在那儿待着。”

    利曼珊跟着她上楼,进了书房,鄢澜开了灯,拿来急救箱。

    “你先坐着,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利曼珊坐在小沙发上,脱下皮外衣。

    “你确定没有筋骨伤吗?”

    “嗯。”

    鄢澜拨开她的秀发,轻抚她的脸,目前看来只是腮部有点红肿。

    “你是口内伤吧?”

    利曼珊点点头。

    “我看看。”

    “别,你把那个棉球给我。”

    鄢澜用镊子从袋子中镊出一块,递给她,利曼珊将棉球塞入自己口中,压在腮边。

    “来,我帮你取出来,别不好意思。”鄢澜说着从她手里拿过镊子。

    棉球被血水浸红了,鄢澜又取出一块给她,“牙齿没事吧?”

    利曼珊摇头,“没松,不过我怀疑布兰科的牙还在不在。”

    鄢澜差点被她逗笑,忍住了,又拿酒精布帮她擦手,手上没有外伤,“要不要去照个手部x-ray?”

    “真没事,骨头如果伤到就不能这么动了。”利曼珊将四根手指动了动。

    “头疼吗?”

    “不疼。”

    “不疼才怪。”

    利曼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眼圈倏地红了,“鄢澜,如果我告诉你,我打她是为了前任,你会介意吗?”

    第66章 鄢澜,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鄢澜看着她的眼睛,结合出事时卡罗尔的话和利曼珊的这一句,她猜出了大致,只是没想到会是查琳。

    她叹了口气,“其实我没身份介意,不过,从我对你的了解来看,能让你动用武力,她一定做了特别糟糕的事。”

    利曼珊听着前半句话,心里有点感伤,再听这后半句,就更不是滋味。

    鄢澜想起什么,“我去把壁炉打开,这老房子有那种老式壁炉,我还蛮喜欢的。”

    说着站起身,去壁炉边弯下腰摆弄着,利曼珊看着她的背影,火苗很快烧起来了,房间里仿佛也更暖和起来,利曼珊想,小时候家里的房子里也有这么一座老式壁炉。

    鄢澜又走过来,利曼珊正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她。

    “伤口疼不疼?”

    “还好。”

    “我给你拿两片Advil。”

    不一会儿,鄢澜走了过来,端着杯水,“来,把药吃了吧。”

    利曼珊接过来,机械地吞下药,将杯子放在一边。

    她的脑中不时闪过克洛伊的样子,从卡罗尔家出来后,所有她的样子就不停在闪现,穿插着想象中她和查琳在一起时的样子。

    现在在她脑中闪现的,又多了查琳的这些话:“你真可悲,还没我了解克洛伊”“利曼珊,我比你爱她”“你呢?你却在遗忘她”。

    她的唇角牵出一丝苦笑来,是啊,自己确实不了解克洛伊。曾经她以为自己是这世界上最最了解克洛伊的人,甚至比她的父母还了解她,不是吗?毕竟都有着被亲生父母放弃的经历啊。

    她却被一个和她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人所吸引了,查琳有那么一大家子人,她一直知道自己从哪来。

    “锦衣夜行”竟然是克洛伊想出来的名字,利曼珊几乎笑了,却是那样的原因,锦衣夜行,别人就看不清她的黄皮肤和黑头发,利曼珊脸上的冷笑又消散了。

    鄢澜看着她脸上神情的瞬息变幻,“Sam,你要和我聊聊吗?”

    利曼珊像是回到了这间屋里,看向她,“鄢澜,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真的?”

    鄢澜一时无从回答。

    火焰映在利曼珊受伤的眸中,在那里挥舞跳动,“你所以为的最真的真相,某天在你获知它背后的秘密时,另一种可能就像升起的平行宇宙来到你身边,就像人们在发现生活的世界是圆球体之前,一直以为它是方的。”

    “所以,”鄢澜温柔地看着她,“这个世界上很多的真实只是主观的真实,我们每个人上下求索,只是在寻求尽最大努力后最接近真实的答案。”

    “我以为,律师都有一个有关真相的明确的界限。”

    鄢澜想了想,“是也不是,所谓的真相都是建立在已知证据的基础上。”

    利曼珊想,确实是这样,一个新证据的出现,就有可能推翻整个案子的判决。

    鄢澜看她不再说话,小心问道:“发泄出来了好受些吗?”

    利曼珊的眉间微微拧了一下,“可能没办法好受,鄢澜,”她顿了顿,“我终于也尝到了背叛的滋味,只不过,这个背叛,我没办法再向当事人询问真相,甚至没办法再怪她。”

    鄢澜看着她,“是……克洛伊,对吗?”

    “我刚才一直在想她活着时候的一颦一笑,在想她是哪一天开始欺骗我的,又是以多么无助的状态度过她生命的最后一年的。”

    “无助?”

    利曼珊轻笑一下,“以前她所有的苦恼都能拿来向我求助,唯独这一个苦恼,她没处说去。”

    “Sam……是她和查琳……?”

    “我还在想,她为什么自杀?‘对着镜子愤怒’又有别的意义吗?还有,她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哪怕是以遗书的方式,给我一个真相。”

    鄢澜握住她的手,“她是个小女孩,小女孩总有无助的时候。”

    利曼珊的眼泪流了出来,“哪怕是这一件事,我其实也可以帮她的,好过那样结束。”

    鄢澜站起身,将她抱在怀中。

    利曼珊嗅着那让人心安的气息,庆幸这世上还有鄢澜,庆幸她此时就在身边,“鄢澜,卡罗尔在她的起居室跟我说出这件事时,我就在想,她说的是七八年前的事啊,故事里的那个主角已经离开人世七年了,我还能怎么办?我除了去找另一个还活着的人用最粗暴的方式算这笔账我还能怎么办?”

    C城纪念医院,卡罗尔的车停在了停车场,她疾步往急救中心赶去。

    辗转找到了查琳,她正一个人坐在一间乱糟糟的急救室中,里面不停有刚送进来的病人,医生和护士来去匆匆,耳边伴着一些重伤病人的哀叫声。

    “查琳?”卡罗尔试着这么喊了一声。

    查琳抬起头,她正百无聊奈地坐在病床沿上,等扫描结果,和这屋里的病人相比,她算伤势轻的,还有更轻的都在外面坐着等候。

    她愣了愣,面前的这个中年女人看上去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我是克洛伊的母亲,卡罗尔。”

    查琳这才想了起来,和克洛伊在一起的那一年,她只看过卡罗尔的照片。

    “你好。”

    “你好,我听说了刚才的事,来看看你,”卡罗尔虽有准备,还是有点尴尬,“你一个人吗?”

    查琳几乎笑了,“这么丢人的事,我应该四处宣扬吗?”

    “哦,我不是这个意思,”卡罗尔顿了顿,“你还好吗?”

    查琳耸耸肩,“蛮好的,这不是还活着。”

    卡罗尔走了过来,“医生怎么说?”

    “鼻梁和下颌有骨折的可能,在等结果。”

    卡罗尔皱了眉,“这么严重……”

    查琳尴尬地笑了,“没想到我和克洛伊的妈妈会见面,也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见面的,谢谢你来看我。”

    卡罗尔回答不出,一时有太多的话,一时无从说起。

    “不过我很奇怪,我刚坐在这儿时就想,SamLee是见了什么鬼怎么突然知道的?现在我又想,难道全世界都知道了?”

    卡罗尔摇摇头,“是我整理阁楼,翻到了克洛伊生前的一些东西发现的,我觉得Sam有权知道,就告诉了她。”

    查琳想了想,“好吧。”

    “Sam处理的方式确实有些极端了,但我想我能理解她。”

    查琳笑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也理解她,事实上,我刚才就不想还手,哦,不对,还了一下,因为我感觉她下手没轻重了,anyway,我觉得我欠她的,就让她打一顿吧,我俩都舒服些。”

    卡罗尔有点惊讶,查琳竟是这样想的,不过这么一来,她应该确实不会报警了,自己的担心也少了一些。

    “查琳,作为一个母亲,我想有些事,我还是想问问你,可以吗?”

    查琳沉默了一刻,“好。”

    “我是说,如果现在不是个好时候,我们可以改天,等你好了再约。”

    “没事,正好我在这儿等得也够无聊的,你说吧。”

    “我不想过问你和克洛伊交往的细节,毕竟她已经走了七年了,但我想知道,她究竟是为什么做了最后那个选择?她有跟你聊过吗?”

    说到这件事,查琳的目光暗了下去,再没有了刚才的轻松,或者说故作轻松,她本以为克洛伊的母亲也会像利曼珊一样来向自己问责。

    “你现在是怀疑她自杀和我有关是吗?说实话,七年前我也有过这样的念头,甚至,说句可能让你生气的话,我还曾希望和我有关。”

    “为什么??”

    “为什么?”查琳苦笑,“最近我有个朋友曾用一句话毫不留情地点出了原因,你要听吗?”

    “说说看。”

    “她说,我只是希望和我有关,否则我找不到那一年我存在的意义。”查琳脸上又显出了那抹自嘲的笑意,她突然想,也许就是在纪希颐说出这句话时,自己对她有了一些依恋的吧。

    卡罗尔听了这话,忽生同情,想到克洛伊那封没有发出去的邮件,看来,克洛伊仅存的道德感让她从未对查琳表达过好感,表达和她在一起很开心,或者其他。

    “所以你的意思是,克洛伊从未和你聊过结束生命的念头?”

    查琳摇头,“我连她去世都不知道,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Sam明天回来了。”

    卡罗尔感到羞怯,这么直接地听到女儿偷情的事情,让她本能地有点不安。

    “我当时就知道,她的意思是不要联系,”查琳接着说道,“每次Sam回来时她都会跟我说一声。后来,一周后,我还是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我有点想念她,就尝试着发个消息,她没回复,过了两三天,我有点担心她了,又有点担心她只是不想跟我继续了……就这么犹豫了一两天,我在她的社交媒体主页上看到了有关她葬礼的通知……”查琳痛苦地垂下睫毛,“我看到的时候,葬礼已经过去了。”

    卡罗尔叹了口气,说到这些往事的细节,她也难过不已。

    “我发了疯,连夜冲到C城,找认识她的一同玩游戏的人,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告知她是自杀……你不知道,”查琳说着耸耸肩,“我曾在你家门外的路上坐了一夜,我也曾在她墓碑旁坐过一夜,我希望她来找我。”

    “查琳……”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给我留个只言片语,哪怕一句告别。”

    卡罗尔抹了把眼泪,“所以,每年她祭日后一天,墓碑上出现的那束花,都是你放的吧?”

    查琳笑了笑,“是啊,我甚至不敢在当天送,怕你们知道,怕她担心。”

    第67章 亲一下就好了

    书房中,鄢澜抚着利曼珊的秀发,“所以,那时候你没有觉察到任何迹象吗?”

    “那一年我很少在C城,我也从没往那方面想,好像克洛伊从小女孩开始就和我连接在了一起,我从没想过她会有别的念头,这感觉就像……就像你从不怀疑你的女儿或者母亲会抛弃你去认别人。”

    鄢澜笑了,“我父母都有抛弃我,去认了别人。”

    利曼珊抬头看她,一时不知说什么。

    “没事了,你继续讲,后来呢?也都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吗?”

    “其实那一年我有感觉到她不那么粘着我了,我以为是她习惯了,也学会独立了。她去世后,说起来我曾在她墓碑上看到过一束红玫瑰,当时我有点奇怪,本来这花可以是任何人送的,她有父母亲人,有朋友、同学、同事,可偏偏是红玫瑰……但我没去追究,我想也可能是哪个暗恋她的人,追究也没意义了。”

    “嗯……”

    “今天查琳那个混蛋说,几个月前她曾有一次想跟我说的,那是我养父刚去世后几天,哦,就是你第一次去我家那个晚上,那天我回家前在紫狐楼下的酒吧遇到了她,当时我喝了酒,但我记得她说了一句,说她认识克洛伊。”

    “然后呢??”

    “我当时不知怎么的,有种不好的预感,再加上我养父的事,我几乎是想逃走,而且你信吗?我脑中闪过那束红玫瑰。”

    “你其实直觉到了一点,但不想相信。”

    “她又追上来,说她和克洛伊是玩游戏认识的,她只是想告诉我,她们曾经认识,我信了。”

    鄢澜拧着眉,想了半晌,“Sam,其实我现在比较担心,查琳和这宗收购案到底有什么联系,我的意思是在所有的表面事实背后。如果说她早和克洛伊发生了那样的关系,这事情还是我们想得那么简单吗?”

    “是啊,卡罗尔也是担心这个,才告诉了我。我今晚问查琳了,照她的说法,她就是纯玩。”

    “什么??”

    利曼珊闭了嘴,她也觉得这是把每个人的智商放在地上碾压。

    “Sam,你现在怎么想?收购案还想继续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还不能好好想这件事,今晚知道这件事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去特么的收购,可我不是查琳,我做不到想一出是一出。”

    “嗯,我明白,这事我们明天白天再商议,等等看查琳那边有什么反应,我们再看,好吗?”

    利曼珊看了看表,十二点多了,想想明天还要照常工作,不可能回C城就请假,站起身,“你这里要是不方便,我其实可以回去,也不远。”

    “Sam,”鄢澜仰头看她,“我不想你今晚还要一个人开车回去,还要一个人去想这些事。”

    利曼珊想想,鄢澜在香港出事后,自己也是满心只希望能够陪着她,这么一想心下得了些许安慰,人也柔软了些,“好,不过好久不见,刚一回来就让你看到这些……很抱歉。”

    “我不是也被你看过最为狼狈的样子?何况,你今晚是让查琳很狼狈。”

    利曼珊苦笑。

    鄢澜家虽上下两层楼,但有床的卧室只有一间,她也不是没想过,把利曼珊留下来怎么住,但又觉得想这些太过矫情,刚认识时都能睡到一张床上,香港的误会也解得七七八八了,虽然有些隔阂,但也没有说谁负了谁,非要分个泾渭。

    利曼珊洗了澡,手背关节处肿起来了,看看自己,何尝不比查琳狼狈,这么多年,最为狼狈的人其实是自己吧。她换上鄢澜准备的睡衣,站在浴室门前,有点迈不开脚。

    鄢澜走过来,拿起她的手看了看,“你这手背得上药膏,你等等啊,”说着往卧室走,回头看利曼珊还站在那儿,“过来啊。”

    “你不是让我等等?”

    鄢澜笑了,“去床上坐着,我帮你贴药膏。”

    她在床头柜里拿出只药盒,拆开一片,“这是消炎镇痛的,你今晚先试试,如果明天疼痛加剧,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是,鄢医生。”

    “睡吧,我去洗澡。”

    医院里,查琳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鼻子还算命大,腮骨轻度骨裂,要佩戴器具固定下颌。

    “要多久能好?”

    “四五周,前两周只能吃流食,后面视恢复情况,可以食用较软食物,少说话。”

    查琳几乎翻了个白眼,“好,可以帮我联系一间单人病房吗?谢谢。”

    卡罗尔一直陪着她转移好了病房,医护帮她做好清洁工作,佩戴好下颌固定器,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

    “有人来照看你吗?”

    查琳指了指走出去的医护,“很多人,今晚谢谢你。”

    “那好,我给你我的手机号,有什么事情随时跟我联系。”卡罗尔说着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私人手机号码,递给查琳。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不会报警,不会找Sam麻烦,这事是我欠她的。”

    卡罗尔看了看她,“好,谢谢你,那你好好休息。”

    走出病房,卡罗尔给鄢澜发了条消息:你那边怎么样?我正准备离开医院,查琳没事了。

    鄢澜正从浴室走出来,看到这则短信,走进卧室,看利曼珊倚在床头还没睡,便将短信拿给她看。

    利曼珊想了想,“要不要给她打个电话?”

    “你不介意她知道你在我这儿吗?”

    “你肯定告诉她了啊,她那么周全的人,刚才回来的路上不可能不问你。”

    鄢澜笑了,拨通了卡罗尔电话:“卡罗尔,你现在回家吗?”

    “现在往回开,Sam怎么样?”

    “我挺好的,”利曼珊接过话头,“谢谢你帮我料理后续,那个王八蛋的牙还在吗?”

    “牙还在,左侧颌骨轻微骨裂,她已经住院了,问题不大。”

    鄢澜倒吸一口气,“这么严重?”

    “她说Sam戴着格斗手套去的。”

    利曼珊看向天花板,“她该庆幸我没带着枪去。”

    “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没,我没事,慢点开车,今晚很抱歉。”

    “Sam,不要跟我说抱歉,你们也早点休息。”

    挂了电话,卡罗尔又给鄢澜发了条消息:她不会报警。

    “怎么了?说什么悄悄话?”利曼珊问。

    “你想知道啊?”鄢澜放下手机,“利曼珊,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说。”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别这样了,你刚才还说庆幸你没带枪去,我还庆幸查琳今晚没掏枪招呼你呢。”

    利曼珊深吸一口气,“我长这么大,暴怒的只有两次,一次是我爸杀了我妈,另一次就是今晚。”

    鄢澜一听这话,刚才的义正言辞也没了,坐在床边,拉起她的手,“以后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事了。”

    利曼珊看她,“你不会有什么让我发疯的事吧?除了……”除了被绑架而纪希颐袖手旁观,利曼珊刹了车,不想提了。

    “好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嘴里的伤怎么样?给你准备的淡盐水用了吗?”

    利曼珊用舌头在伤口处试了试,“亲一下就好了。”

    鄢澜探过身,飞速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又在她身上轻拍一下,“好了。”

    利曼珊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向她伸出手,鄢澜上了床,在她身边躺下。

    “鄢澜,你想我吗?”

    “会想。”

    利曼珊还想问些什么,脑中又划过克洛伊的事,皱了皱眉,“我也会想你。”

    鄢澜沉默了一刻,“香港的事,我……有些冲动了。”

    “你真傻,冲动的时候只伤害你自己,我不怕你冲动,只怕你不信我,怕找不到你。”

    “可是你刚才自己也说,这个世界真假难辨,不知道哪天知道了什么,就能把一切推翻。”

    “嗯,我理解,当时你会误会我完全理解,”利曼珊想着一个多月前,想那些难捱的时刻,“你走了之后,我真的很难过,但我理解。”

    鄢澜转身抱住她,“对不起。”

    “可以重新开始吗?”

    卧室中安静了很久,鄢澜才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开始,什么叫在一起了,周末你就走了,你走后呢?Sam,我俩的关系,等这所有事情过去再说吧,我现在反而觉得,这是最不需要着急的一件。”

    利曼珊想着这话,闭上眼,一股酸涩涌入喉中。

    如果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是不是不用这么狼狈?可是要回到多久之前呢?那场暴风雪?还是上七年级前?还是,利海伦捡到自己前?

    若要追溯,自己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鄢澜见她半天不作声,抬头看她的脸,房间里没有开灯,看不清,她伸手去抚利曼珊的脸,“怎么了?”

    利曼珊将脸撇过去,秀发散在脸庞上,“没事,睡吧。”

    她的声音平静,却在这漫长的沉默后尽诉失落,鄢澜的手转而将她的秀发拨开,眼睛适应了黑暗,大致看清了那张脸的轮廓,她闭着眼睛,很安静。

    “Sam,你懂我刚才说的吗?”

    利曼珊喉咙一滑,“我觉得我一直懂你。”

    “但是我忽然觉得,谁又懂我呢?”利曼珊接着说道,“我养父母获知我早就知晓自己身世时,那样震惊,我母亲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可他们第一时间并不是想,我八岁那年是怎么熬下来的,那么多年我是怎么熬下来的。我用十五年时间学习怎样爱克洛伊,只因为后来我想去另一座城市学习,就被否定了吗?查琳今天说我的行为在克洛伊眼里就是抛弃,说我在遗忘她,我在遗忘她……”

    “Sam……”

    “你呢,鄢澜?”

    利曼珊此时有一腔的委屈,却还是给自己叫了停,没再说下去,平静了语气,“你说得对,我和你的私人关系不那么重要了,眼下,我都不知道明天再走进办公室中该怎么面对这个案子,被收购的公司是我曾经最亲的爱人和别人偷情的产物,偷情的对象这么久以来都在看着我拼死拼活地收购它,鄢澜,你说我该怎么办?有人告诉我怎么办吗?”

    “退出吧,”鄢澜紧紧地抱住她,“不要再继续了,回香港躲一段时间。”

    “躲?”

    “我的意思是,紫狐明面上是宣布你不再参与这个案子的,等你回了香港,就集中精力管那边的事情,这个案子别管了。”

    “那你呢??我把你扔在这儿独自面对吗?当初我去纽约拉你回来时保证过,我会一直做你的后盾,现在事情竟发展到需要你站出来指证纪希颐和阿尔萨德,这个节骨眼上你让我猫在香港吗?不可能。”

    鄢澜的眼圈红了,“Sam,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Sam…在香港时你明明都喊我阿珊的。”

    “阿珊,不要再为难自己。”鄢澜轻轻转过她的脸,将吻印在她的唇上。

    第68章 说你想我

    她的唇上有泪水停于此处留下的微微的咸,有独属于她的柔滑与香气,鄢澜品尝着利曼珊的唇,又去感受她口中伤口的滋味。

    大脑可以骗过自己,身体却在释放一个强烈的信号:需要她。

    这信号在不开灯的房间里仿佛被放大,可以不管不顾的,灼热的吻印在滚烫的肌肤上,衣服被丢在一边。

    利曼珊的手在她身体的曲线上游走,又换了个手,鄢澜抓住她那只受伤的手,吻落在她颈上,利曼珊便舒长了脖颈,“鄢澜,我好想你。”

    鄢澜的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就什么都别管了吧,案子随它去吧,歹人也随他去吧,跟利曼珊去香港重新开始,将前尘旧事都忘掉。

    下一秒又想甩甩头,为什么要想这些,不要想了,此刻的温柔和激荡,下一刻也不知还有没有。

    她轻揉着利曼珊胸前的丰满与柔韧,又探向她的腰、小腹,想看看她除了脸瘦了,身上哪里瘦掉了,她是会瘦的,只有侧腰更加凹了进去。又去检查她的臀、大腿,像检查自己失而复得的心爱的洋娃娃,边心疼,边探究。

    她今晚居然为了别的女人愤怒到开车去打人,鄢澜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了,她都没为自己这么失态过,她的手重了起来,重新回到那凹进去的侧腰,往上揉去,她的吻落回她的唇上,小声却咬牙切齿道:“利曼珊。”

    只这么三个字,没下文了,利曼珊抬起那只受伤的右手,在她身体轻抚,鄢澜却没给她机会,寻到她的花心。

    “你会为我干出什么?”她问。

    利曼珊愣了愣,不知该先顾身体还是顾这个问题,“你……”刚说出一个字,身体失守,她吸了口气,她哪知道鄢澜此时心里突然生出的弯弯绕绕,“哪有这么调情的?换我会说: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鄢澜的胃一搅,心中强烈的情绪都化到了手上,只想看她要生要死,“利曼珊,不许你再想别人,也不许你再为别人生气。”

    原来她在别扭这个,利曼珊忽然觉得,身体也随着心异常舒适了,哪怕她只在床上说真话又怎样呢?只要她的心还是自己的就行。

    鄢澜见她不再说话,手上温柔了,凑过去吻她的唇,“阿珊……”

    利曼珊抱紧她,与她深吻,又觉想要更多,放开她的身子,曲起两只修长美腿,鄢澜一路吻下去,吻到身下的人将头颈扭到一侧,舒适地交付枕头,她抬眼看利曼珊,利落的侧脸下颌、长长的睫毛、性感的唇,垂下眸精准将她含住,感受她身体的微微颤抖。

    鄢澜的目的几乎达到了,听着她喉间偶尔发出难以抑制的叹息,感受着她身体的愈发燥热与紧绷,鄢澜自己也早已心驰神荡,不能自已,利曼珊曲起一只腿,正好抵在她的敏感之处。

    “鄢澜……”利曼珊只觉酒醉似地目眩,半坐起身,将她揽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与自己无限贴近……

    鄢澜禁不住深呼出一口气,微微向后仰着,双手在身后撑着自己,紧闭双眼。

    暗夜中身体像在发光,利曼珊看着她,看着她胸前随着动作起伏、微微晃动,不知哪儿来的劲,将她又抱到自己的一只腿上,另一只腿与她的交叠。

    鄢澜从未感受过这样身体每个部位的交融,她的唇吻着她的唇,她的胸磨着她的胸,她的唇咬着她的唇……两人找着合拍的节奏,让自己,也让对方愉悦。

    “鄢澜,说你想我。”

    “我想你,我每天都在想你。”

    “还有呢?”利曼珊几乎在咬她的唇舌。

    “每天夜里也想你。”

    巅峰的快乐几乎和这句话一同到来,说的人、听的人都是。

    身体渐渐平静,利曼珊向后倒在枕头上,鄢澜也倒在她身边。

    刚才利曼珊想听她说“做我女朋友吧”,她终究没说,但她终究也觉开心。

    清晨鄢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人不在了,突然有点慌。

    “Sam!”她坐起身,没人应声,赶紧下了床跑到浴室门口,门是开着的,里面也没人。

    转身四处看了看,这才看到紧闭的门外,露台上,利曼珊正裹着毯子坐在那儿抽烟。

    她披了毛衣走过去,将门打开一点,刺骨的寒意袭来。

    利曼珊听到动静,回头看到了她,站起身,“外面冷,你穿好衣服。”

    “你怎么抽烟啊?”

    “我醒醒神,乖,去穿好衣服。”利曼珊说着要陪她进来,想起手上的烟,就只将门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鄢澜穿好冬衣,端了两杯咖啡出来了,在利曼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你这地方还蛮好,这个露台夏天一定更舒服,不高不低的在二楼,这条小街也很干净漂亮。”

    “嗯,我当初就是看中这个露台才租下的,如果露台下的小街旁还有一条小河,就更好了。”

    “你童年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鄢澜点点头,“差不多,”又想起了什么,“你现在烟都随身带着吗?”

    “你要劝我戒了是吗?放心,我想戒的时候会戒掉的,以前抽得很厉害,也是说停就停了。”

    鄢澜拿过她的手,“今天怎么样?”

    “不严重,不碍事。”

    “嘴里呢?”

    “被你亲好了。”

    鄢澜笑了一下,“一会儿给你换张药膏,那盒都给你带去。”

    “怎么,你这几天要和我分开吗?”

    “你要赖在这儿不走啦?”

    “我发现你这人有个本事,爽完了就不认账。”

    鄢澜端起咖啡,“你不是应该去年就*发现了吗?哦,不对,前年。”

    “啊,”利曼珊重新去看面前的街道,“时间过得好快啊。”

    两人一时无话,啜着咖啡,这里虽然不像利曼珊家可以看日出,但清晨的日光照在对面的房子上,可以看到光线的变换,很是惬意。

    “鄢澜,我刚刚想了,锦衣夜行的案子我不会回避。”

    鄢澜转过脸,“真的吗?不会觉得别扭吗?”

    “现在跑路岂不是个懦夫?管它查琳怎么疯,收购来变成紫狐的又怎么样?”利曼珊顿了顿,“锦衣夜行发展到现在这个规模,查琳根本上是hold不住了,就像她压根hold不住克洛伊。”

    “你不是在赌气?”

    “赌什么气?我认真说,让市场一时开心就像让女人一时开心,查琳布兰科这个人,能力就到这儿了,如果当初克洛伊真的离开我和她在一起,她们是不可能长期共存的,查琳会对激情后所有的关系处理束手无策,就像锦衣夜行去年发展到了顶峰,再往下要怎样维持市场与资本急剧扩张所带来的战略部署挑战,查琳想不明白,但她隐隐知道自己不是个管理人,她辞职应该是有部分这样的直觉,就像她对女人的直觉一样,到了某个阶段,她就知道自己该抽身而退了。”

    鄢澜仔细去想这番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可惜啊,你本来可以成为她的良师益友。”

    “她没机会了,哦,也不对,纪希颐要是看别人头脑清楚点,或者说她还有精力看别人,说不定也能看出来。”

    听到纪希颐的名字,鄢澜沉默了,利曼珊看出她不痛快,又接着说查琳:“不过,查琳算运气好的,每次都能歪打正着,她要卖公司,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者是各种模模糊糊想法的结合,这两年都是个好时机。”

    鄢澜叹了口气,咖啡喝到快要见底,“你想好了吗,Sam?继续去完成这收购?”

    “你支持我吗?”

    “只要是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我就支持。”

    “是,我想好了,不过,我的目标可能会有些调整。”

    “比如说?”

    “到了必要的时候,重新议价。”

    鄢澜想了想,点点头,“嗯,关键就是把握好时机,让锦衣夜行的股东们不得不同意,也让市场明白为什么这样做,而不是非公平压价。”

    利曼珊站起身,“有早餐吃吗?我饿了。”

    “带你去街角那家面包店,你去我衣帽间看看有什么合适你穿的。”

    查琳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等纪希颐过来,她刚跟护士说了要出院,住在这里实在无聊。

    八点多一点,有人叩了叩门。“进来。”查琳说道。

    纪希颐站在门口看了看她,从脸廓到后脑勺都被一只复杂的固定器裹着,看起来有点吓人。

    “你这……还能说话吗?”

    “让我少说。”

    纪希颐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你是七老八十了吗?能摔成这样?”

    “那我要是说我是跟人打架斗殴了,你信吗?”

    “我信啊。”

    查琳费劲地笑了,“真摔的。”

    纪希颐叹了口气,“你家里有人照顾你?”

    “我没住家保姆,不喜欢。”

    “那你请一个吧,但我还是建议你住这儿,这会儿临时上哪找住家保姆?我也没空帮你找,今天上午我好多事情。”

    “我就不能住你那儿吗?”

    “……不能。”

    “我保证不出门,不让人知道,也不需要你在家陪我,我就不能用力张口,其他功能齐全,能照顾好自己。”

    “不行,你这样子需要进食流食,营养也要跟得上,住我家没人会搞这些,我早出晚归,也没有住家保姆。”

    查琳沉默了,纪希颐拒绝得可真干脆。

    “好好在这住着吧,我会经常来看你。”

    “早晚各一次吗?”

    “……晚上可以来一趟,你多久出院?”

    “一周。”

    纪希颐和查琳说了会儿话,安慰了她一番,看看表得去上班了,“我今晚再来看看你,不过要晚一点。”

    “多晚?”

    “九点之后吧。”

    “你是不是怕被人看到?”

    “我不该怕吗?”

    “那要不要我再送你一顶假发?”

    纪希颐站起身,“老实待着吧你。”

    走到病房外,纪希颐找到护士站,“12A病房的病人,布兰科,麻烦你们多费心了,另外她要是再要出院,麻烦你们打电话给我。”纪希颐说着在纸上写下自己私人手机号。

    护士接过纸,又去电脑查档案,“布兰科小姐,昨天夜里打架进来的那位,是吧?”

    第69章 有时对这个世界知道得越少,越容易有理想

    查琳正闭着眼睛,在躺椅上晒太阳,门又被推开了。

    “查琳布兰科,你是跟谁打架进来的?”

    查琳睁开眼,转头看着来势汹汹的纪希颐,又转回头看窗外的阳光,眯起眼睛,“利曼珊,她知道了克洛伊的事。”

    纪希颐愣了许久,“她是怎么知道的?”

    查琳打了个哈欠,“克洛伊的母亲收拾阁楼,看到了关于我俩的什么东西,我也没细问是什么,总之,她知道了,还告诉了利曼珊。”她耸耸肩。

    “她这母亲也是有趣,换我就不会说,女儿都走了七年了,何必节外生枝?”

    查琳不再说话了,这事多少让她觉得有点烦。

    “查琳,这可不是什么私人恩怨,利曼珊现在对收购是什么态度?”

    “管她什么态度,紫狐又不是她开的,想参与就继续不想参与就走人,这事由不得她。”

    “利曼珊这人,思虑很深,她不会只满足于跟你打一架的。”

    “那就再打一架。”

    “查琳,我还是劝你好好思考一下怎样放弃收购,这事现在了结,对谁都好,利曼珊现在知道了,你的‘行为艺术’不再有意义了,法院目前对收购叫停,FTC势必要打场硬仗,万一你们输了,你们的股票又会跌一波,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你都应该叫停了,”纪希颐撇撇嘴,“正好你住院没事干,好好思考一下吧。”说完关上门走了。

    查琳眯着眼睛感受这冬日的阳光,那天她跟纪希颐说过,她不再有做游戏的灵感了,纪希颐恐怕是听不懂,或者不在意吧。

    做游戏的灵感几乎等同于让女人们开心的灵感,八年前,七年前,她自己也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有时对这个世界知道得越少,越容易有理想,以及为理想拼搏的劲头。

    如果说克洛伊的离去还支撑着她做好“锦衣夜行”这款游戏,那么这件事做完后,她似乎在自己身体里找不到那强大的动力了。

    纪希颐让她沉迷,可纪希颐却教会她很多现实的残酷,把她从那个游戏乌托邦里慢慢剥离出来。

    她终于明白,这世上的女人千差万别,能让她们开心的东西也千差万别,比如说纪希颐,她至今还没有能让纪希颐真正地开心。

    早餐店里,香气迷人。

    鄢澜之前总是来买了带走,很少会坐下来慢慢享受,这会儿利曼珊坐在她身旁,透过面前的大玻璃窗,看着外面小街上偶尔驶过的车子和早晨遛狗的邻居。

    利曼珊从她衣柜里挑了套颜色最为保守的黑西装,好在M国的保险经纪和房屋中介不穿黑西服,鄢澜知道这个梗。

    “我今晚还想住这儿。”利曼珊呷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说道。

    “给我个理由。”

    利曼珊伸出贴了膏药的手,“请你照顾一下病人。”

    鄢澜低下头去喝咖啡,以沉默代答。

    利曼珊的手机却突然振动起来,有人打电话来,拿出一看,竟是查琳。

    她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早晨、这样的时刻打电话过来?利曼珊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但还是接了。

    “听说你的牙都还在,我当时就后悔没多揍你几下。”

    查琳吹了声口哨,腮边一阵痛感传来,她忘了这伤情。“SamLee,你也不怕我现在就在警局,拿着公放。”

    “你去自首吗?”

    查琳翻了个白眼,“好啦,我不是打电话来跟你吵架的,你要是能冷静些,咱俩应该谈谈。”

    利曼珊顿了顿,“你想谈什么?”

    “关于过去的一些事,关于锦衣夜行,我猜你还是有一些疑问的,总不能打一架都解决了吧?”

    “什么时候?”

    “等我说多话了这腮骨不疼的,见了鬼了SamLee!”

    利曼珊撇了撇嘴,“我这周末回香港,那之前都可以。”

    挂了电话,鄢澜正担心地看着她。

    “你听到了?她约我聊聊。”

    鄢澜点头,“她态度还行。”

    利曼珊想了想,“你猜,关于纪希颐的事,她到底知道多少?”

    “你是指……?”

    “纪希颐以前做过的那些坏事。”

    “你是说,查琳也有可能并不知道?”

    “她怎么知道呢?纪希颐能对她信任到和盘托出?”

    “那查琳为什么帮她顶着?”

    利曼珊凑到她耳边:“为了爱。”

    鄢澜着实被她恶心到了,又一想,这都是自己的偏见,纪希颐也有再度享有爱情的权利。

    她深吸一口气,“无论她知不知道,你都别说漏了嘴。”

    “我看上去有那么蠢吗?”

    鄢澜耸耸肩,“万一呢?”

    这一天相安无事,晚上下班后利曼珊回了趟家中,直接把行李箱放上了车,带到鄢澜的公寓中。

    鄢澜正做着点简单的晚饭,等利曼珊来,门铃响了,她打开门,看利曼珊将箱子拎了进来。

    她看看地上的箱子,看看利曼珊,“你这是未经主人同意就搬过来了是吧?”

    “我带了房租的。”

    鄢澜不打算理她了,径自走回厨房,将菠菜叶洗好。

    听见利曼珊走了过来,“伤到的地方好些了吗?”

    “好了一点,还需要照顾。”

    “……菲力牛排五成熟可以吗?”

    “再老我这……会不会嚼不动?”

    “我也这么想的。”

    “你这是故意做牛排考验我吧?”

    鄢澜转回头,“真会吃不动吗?菲力很嫩啊……那我换道菜,还没煎呢。”

    利曼珊笑了,“开玩笑了,五成熟没问题的,我还想喝酒呢。”

    “你就想想吧你。”

    “对了,”利曼珊扬了扬手里的盒子,“我也带房租来了啊。”

    鄢澜朝她手里的盒子看了看,“这不会是……饼干吧?”

    利曼珊将盒子放在厨房岛上,打开,“我亲手做的,比你的版本还改进了一些。”

    鄢澜凑过去,“哦,难怪你昨晚说得赶紧给我。”

    “可不是嘛,”利曼珊拿出一块来,“看。”

    那曲奇饼干上用红色糖稀画了颗心,利曼珊又拿起一块,上面写着:SamLan,中间也画了一颗心。

    鄢澜笑了,“还会举一反三了。”说着转身继续做饭。

    “要尝尝我的心吗?”

    “你的心会不会不够甜?”

    “交给你的都是甜的,”利曼珊拿起一块小的,放在鄢澜口中,“记得夸我。”

    鄢澜细细品了,“你是不是少放了糖?因为要加这个糖稀?”

    “你怎么这么聪明?”

    “嗯,得到了师傅真传,青出于蓝胜于蓝。”

    利曼珊笑起来,“让你夸我,没让你夸张。”

    “你到那边去,我要煎牛排了。”

    “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帮我照顾好你自己,别被油溅到。”

    “那你也帮我照顾好你,做饭是个危险活儿。”

    鄢澜笑了,开火热锅。

    利曼珊径自从鄢澜的酒柜中找出瓶红酒,在厨房岛另一端坐下,听着牛排下锅“滋”的一声,她打开酒瓶,将酒倒入醒酒器。

    鄢澜回头看了她一眼,“我晚上还要加班哦。”

    “我也要加班,再过会儿香港开始上班了。”

    “那你岂不是要通宵加班?”

    “那倒不至于,”利曼珊托着腮,看鄢澜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的背影,“你经常自己做饭吗?”

    “不经常,太浪费时间了。”

    “省下来的时间都工作吗?”

    “当然啊。”

    煎牛排的香气在屋里弥漫开来,忽然让人心情愉悦,好像这世上没什么比眼前的一顿饭、一个夜晚重要。利曼珊给自己倒了小半杯酒,边啜着边欣赏鄢澜做饭。

    牛排好了,另一只锅上的焗菠菜也好了,鄢澜拿了两只大盘子,利曼珊走过去,帮她端过来。

    “不去外面餐厅吃吗?”鄢澜指了指外面现成的餐桌。

    “就在这儿吃吧?我觉得这里温馨。”

    “温馨?好别扭的词,”鄢澜微笑着,从柜子里拿出两张餐垫,“面包要烤一下还是吃凉的?”

    “我都行。”

    “那烤一下吧,很快就好。”鄢澜说着又拿了几个小面包卷放进烤炉。

    利曼珊帮她的杯子斟上,等鄢澜终于在自己对面的高脚椅上坐下,端起杯子,“用你的酒答谢你招待我晚餐。”说着自己也笑起来。

    鄢澜也笑起来,跟她碰了一下,啜了一小口。

    利曼珊刚刚空腹喝了小半杯红酒,这会儿精神松快,“鄢澜,为什么你连做饭都这么好看?”

    鄢澜不禁笑了,这话要是普通人对她说,大概是骚扰,可她是利曼珊啊。

    “看看牛排熟度符不符合你要求。”

    “符合。”

    鄢澜把牛排刀递到她手上,“快切开看看。”

    利曼珊切了一块下来,“看了,维持原判。”

    “好,那我就放心了。”

    “对了,你在纽约的朋友,是那位脱口秀俱乐部的老板吗?”

    鄢澜想了想,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在纽约不止一个朋友啊。”

    “上次你说,跟你一起跨年的朋友。”

    “哦,对,柯纯,还有她女朋友简宁,还有其他的朋友。”

    “她们知道我吗?”

    鄢澜想,这问题可不能随便回答,利曼珊看似不经意地问,可她才不会这么不经意。

    “柯纯和你见过,她女朋友自然知道你。”

    “那她俩……”利曼珊唇角勾出笑意,“支持我们在一起吗?”

    鄢澜也笑了,“她俩希望我开心。”

    “那我和她俩目标一致,为我们一致的目标。”利曼珊端起酒和她碰了一下。

    第70章 今晚吃你

    收拾完晚餐已经八点多,两人将没喝完的红酒以及曲奇饼干带进书房,各自加班。

    香港那边快过农历新年了,节奏稍微慢了下来,这也是利曼珊选择这个时候回C城的一个原因。

    利曼珊站起身,活动一下肩颈,走到鄢澜身后,“肩膀酸吗?”说着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帮她揉捏。

    鄢澜将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维克多刚才跟我暗示,这个案子做好了之后,会有更好的机会给我。”

    “更好的机会是指?升官?别的案子?”

    “纽约的律所在扩建,我估计跟职位有关。”

    利曼珊弯腰揽住她,“我难以想象案子结了之后你就回纽约,我俩从此再无瓜葛?”

    鄢澜的电脑屏幕暗了,上面映照出两人的影子,她看着利曼珊,“可你也不在C城了,柯纯和简宁曾跟我说,爱情是天时地利的游戏。”

    “天时地利……天时地利也可以是人为创造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曾执着于创造天时地利。”

    “鄢澜,”利曼珊用手轻轻转过鄢澜的肩,看着她,“我和她不一样。”

    鄢澜看着她,眼圈红了。

    “等这个案子结了,我会创造天时地利的,你在原地等我就行。”

    鄢澜仰头,将唇贴在她的唇上。

    子夜,幽暗的大床上承载着最为真实的欲望,或者是最为真实的情感。鄢澜翻过身坐在利曼珊胯部,她有些舍不得让利曼珊耗用那带伤的手。

    她俯下身吻住利曼珊,身体却被她温柔而不客气地填满。

    “换个手。”鄢澜在她耳边轻声呢喃。

    利曼珊吻着她,听话地换了未伤的左手,鄢澜便不再怜香惜玉,任由自己的欲望在她手上摇曳、摆动,那只伤了的手在她身上各处抚慰着,感受着那随着身体的摇曳而起伏的腰身,玲珑的曲线,不知过了多久,鄢澜的身体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利曼珊知道,她这样有点难到。

    她抽出手,让鄢澜躺下,进而攻进她的城池。

    “阿珊……”

    利曼珊加快了速度,一心想心爱的女人获得最为极致的快乐。

    而此时鄢澜家这条小街转角处,一部玫红色的跑车正拐弯,迎面一束强光刺来,驾车的女子失去了判断,下一秒便“嘭”的一声撞在了一辆肌肉型皮卡上。

    皮卡扬长而去,十分钟后,消防车和救护车呼啸着赶到。

    纪希颐的一部从不与外人知的手机响了,她接了起来,听了一会儿。

    “什么??”她禁不住大声质问,“我只是说让她消失在M国!!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电话里,冷冷的声音传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才是最安全的,Chi,你记住。”

    鄢澜的身体到了临界边缘,她挺起腰,迎接着利曼珊的攻势,口中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利曼珊像是得了鼓励,“澜……宝贝……”

    一句“爱你”却还是藏匿了,藏匿在更加汹涌的攻势中。

    鄢澜好似有句情话呼之欲出,一时却被身体的反应打扰了,她觉得自己失禁了一般不受控制,一张口,想说的话变成了一声她没想过自己会发出的吟哦。

    一声高过一声,利曼珊架起她的长腿,喷薄而出的爱意让她目眩。

    不知延续了多久,利曼珊放下她的腿,凑过去给了安抚的一个深吻,像要将她吸干净,又往上滑去,凑到鄢澜脸侧。

    鄢澜的胸口依旧起伏着,但还不忘将她的右手拿到唇边吻了吻,想说什么但没力气。

    利曼珊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凑到她耳边,“残了都值。”

    鄢澜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那可不行。”

    雨果街夜里的这起交通事故一早就上了C城各早间新闻,但由于事发时间是接近午夜十二点,加上这个住宅街区比较安静,没有餐厅酒吧,住在这里的人们也作息规律,除了遛狗一般不在外溜达……总之,这起事故没有目击证人,也没有一个摄像头记录下来。

    “这片街区都没有摄像头吗?”这是听到这则新闻的人们最常问出的一个问题。

    “这些有钱人,为了隐私,不同意相关部门在社区安装摄像头。”知情人回答得充满讽刺。

    “那他们应该都有安装私人摄像头吧?”

    “可惜事发地是个街口,不在谁家监控范围内。”

    但警局调查这起事故的人不这么看,根据事发时间,再去向周围住户申请调取监控录像,当然了,这需要一点时间。

    玫红色跑车里的女子还未脱离危险,目前仍处于昏迷状态,也不知道还醒不醒得过来。

    她身份证件上的名字叫蒂凡尼布鲁,读起来就是蒂凡尼蓝,这看起来有点刻意而为之,很难说是不是改过名字,另一个疑点是,系统里面查不到她的相关社会关系。

    这几乎让这起事故升级了,警方已录入她的指纹,正在匹配中。

    而这消息简直让纪希颐坐立不安。

    她是真懊恼,自己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蒂凡尼出境,去了欧洲,明明可以从此消失在人海,她却偏偏要跑回M国,入境的时候就被阿尔萨德的人盯上,如果她入境后改名换姓低调生活也不至于怎么样,可她偏偏招摇过市,跑来找自己。

    上次见面,她警告蒂凡尼夹着尾巴过活,可她偏不愿意。

    不久前阿尔萨德的人突然联络纪希颐,问她蒂凡尼是想做什么,纪希颐说,来者不善,最好想办法再把她搞出境,让她消失在M国。

    这场“车祸”更让纪希颐意识到,别说蒂凡尼,就是鄢澜,甚至自己,也是随时可以被安排一场“车祸”的,她跟查琳说的“自保”,并不是假话。

    查琳不知道纪希颐那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今晚没来看自己。

    她给纪希颐发消息:才一天就忘了你的病人吗?

    纪希颐过了足足半小时才回过来:今晚公事忙,不能过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查琳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感觉,她突然发现,这几个月来,她不仅断了其他的女人,也疏远了朋友们,节假日都没有与朋友们相聚,而是跑到加州找纪希颐。住院后,她谁都没通知,只让纪希颐每天来陪自己。

    可现在呢,她说不来就不来了,查琳换了衣服,往病房外走去。这住院本就没什么必要,只是纪希颐让她住这儿,说有人照顾饮食,现在两天过去了,她都不来看自己了,那住这儿还有什么意义?

    她办了出院手续,当然了,今晚的账单还是会寄给她,可她是一刻都不想在医院待了。

    走出医院,她沿着街道往前走着,看着约会结束准备回家或者换场地的男男女女,拿起手机拍了张街景,发给了纪希颐,配信息:我出院了。

    纪希颐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发呆,九点多了,整个检察院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

    害怕的时候,她喜欢在这里待着,仿佛这联邦机构的威力可以镇煞气,帮她躲灾。手机振了一下,看到了查琳的短信和照片,又看到了大约半小时前医院的未接来电,应该是护士打的,她叹了口气,别闹了,查琳,这时候别闹了,她想。

    她没有回复。查琳走过了一条街,也没等到纪希颐的回复,她今晚大概真的很忙吧,查琳想。

    一个人站在十字路口,商场都打烊了,只有霓虹还在闪烁,前两个月的那些张灯结彩的热闹都过去了,这座城市恢复了理性和肃穆的壮丽。

    她记得这个地方,这里有座一百五十年的水塔,和周围的建筑风格有些格格不入,但它是一处古迹,是十九世纪C城大火后保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建筑之一。她记得这个地方,是因为当年每个月来看克洛伊时,她们经常在这一带闲逛。

    算起来她和克洛伊刚刚走过一轮四季而已,没有一个季节是重复的,每一个都是唯一。

    她拿起手机,盯着屏幕很久,翻到利曼珊的号码。

    两英里外的另一个商业区,利曼珊和鄢澜刚从剧院走出来,今晚有一场全女R&B音乐会,妮可送了利曼珊两张票,她便和鄢澜过来看了。

    一同散场走出来的几乎都是女人,各个年龄段各种肤色的都有,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这气氛感染着整条街道,也感染着鄢澜和利曼珊。

    “鄢澜,你们下次再有脱口秀演出,是不是也邀请我去看看?”

    “你要去纽约看吗?”

    “当然没问题啊,我都想你朋友了。”

    鄢澜笑起来,“你才见过我朋友几秒?谈得上想吗?”

    “嗯……但我觉得那天晚上我很开心,虽然压力很大,但见到你的那个刹那,我觉得那个剧院、那条街道,还有你朋友,都很美好。”

    鄢澜想起柯纯私底下对利曼珊的称呼,又笑了起来。

    “有那么好笑?”

    “我朋友挺喜欢你的。”

    “你朋友很有眼光。”

    鄢澜笑着看向利曼珊,晚灯下,她的侧脸轮廓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手机在包里振动起来,利曼珊拿起看了看,是查琳,脸上的笑意随之消散了。

    她接起电话:“什么事?”

    “明晚有空吗?”

    利曼珊轻蹙眉头,“晚上我没时间,下午吧。”

    “好,明天下午四点,我在水塔咖啡馆等你。”

    挂了电话,利曼珊朝鄢澜耸耸肩,“查琳。”

    “约好了?”

    “嗯。”

    “挺好的,你俩确实应该好好聊聊,有些事,活着的人总要讲清楚。”

    “我好像还是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她。”

    “正常啊,她做了伤害你的事,不过,明晚回来别挂彩。”

    利曼珊笑了,“那倒不会了。”

    “明晚想吃什么?”

    “跟今晚一样。”

    “啊?还去那家意大利餐厅吗?”

    “不,今晚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