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燕清羽又想到什么, 问:“你那么执着要和我联姻,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姜云简没回答, 但是红得更明显的耳朵暴露了他。

    燕清羽无语扶额。

    他的妈妈到底是哪找到的这么一个学生。

    姜云简怕燕清羽误会他只是看脸,又补充:“在见到你之前,顾老师和我分享过很多关于你的故事,而且顾老师的画里经常会出现你。所以虽然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不是我第一次知道你。”

    燕清羽把那个相框反扣回桌面上,转了转椅子,漫不经心似的:“那也改变不了你是个颜控恋爱脑的事实。”

    姜云简这次没得否认。

    他操纵轮椅过去, 将相框立在桌面上:“至少你没有完全忘了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燕清羽没接他的煽情:“上来就这么冒昧, 对我一个小孩问要不要结婚的你是唯一一个, 想不记得都难。”

    姜云简:“。”

    甭管什么方式,至少他不完全是燕清羽过往二十三年人生中,连痕迹都不曾留下的陌生过客。

    姜云简转移话题:“你今天不是去绮梦设计那边吗,怎么过来了?”

    燕清羽:“那边结束了,正好差不多到午饭时间了,顺路给你送个饭。”

    这个顺路顺得倒真是有点远。

    姜云简没有戳破燕清羽给他自己找的理由:“那就先吃饭吧,你胃不好, 还是得按时吃午餐。”

    燕清羽起身到休息区坐下,姜云简已经利索地把饭菜都拿出来一一摆放好, 顺便盛了碗汤,燕清羽只需要安心吃饭就行。

    吃饭的中途, 姜云简问他早晨的事情:“绮梦设计那边还顺利吗?那个公司毕竟有根基在,而且没遇到什么需要大变动的危机, 人心应该不太好收拢。”

    重生第四次的燕清羽对自己能力还是很自信的:“那你就小瞧我了。只是一个小公司而已,处理起来能有什么麻烦的。”

    姜云简看他小小骄傲的模样,眸间神情更是柔和:“嗯, 我们清羽肯定很厉害。不过如果有任何需要我帮忙的,也要记得找我。”

    燕清羽也不客气:“知道了,少不了使唤你的。”

    姜云简资历比燕清羽深厚得多,哪怕有这方面的天赋和第一世的积累,他在能力手段方面还是比不过姜云简的。

    姜云简又问:“那你之后是要经常过去吗?可以让季司给你当专职的司机。”

    燕清羽:“先装几天,等过阵子司乐橙和司乐煦他们适应了或者忙起来了,我就不去了。”

    张森元也是珠宝设计领域的行家,有一个最熟悉公司的元老总裁,和两个还没毕业,没被上班摧残过的天赋设计师,早期公司发展起来之前,燕清羽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躺平的。

    姜云简经验更丰富,提醒他:“你们刚接手陌生的新公司,这和去家族企业不一样,公司面临管理方式转变与产品转型,很有可能出现增本降效的负面影响,正是你作为新任董事立威站稳脚跟的时候,可不一定会太轻松。”

    燕清羽垮下脸:“这么麻烦吗?”

    第一世他是直接以燕家小少爷身份进的燕氏集团,股东高层他基本都认识,也有一些是燕远志提拔上来的心腹亲戚,在树立威信赢取信任这方面确实不需要他出太多力。

    见状,姜云简继续道:“而且绮梦设计发展三年,创始人中只有张森元一直在坚持,还在前段时间寻求革新,即便漫星在设计领域很出名,但到底是新人,没有市场验证,不一定适合铺开市场的产品设计,张森元绝对不会那么快就接纳你。”

    燕清羽闷不做声地吃了口饭。

    姜云简察觉到自己刚才说得太严肃了:“我是不是给你太大压力了?”

    燕清羽:“没有,这才哪到哪。”

    他只是单纯地不想面对也要开始去上班的事实罢了。

    姜云简也反应过来,安慰:“初期可能会忙一点,等司乐橙和司乐煦真正做出成绩站稳脚跟,你就可以安心当甩手掌柜了。”

    燕清羽又闷闷地喝了口汤,不知道这个初期要初到什么时候。

    虽然他本来每天都起得挺早的,但是一想到以后的早起是要去公司打卡上班,仿佛一下子就没了起床的动力。

    姜云简给他夹菜:“你在家里悠闲惯了,一时不适应也正常。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的身体健康最重要。”

    燕清羽“嗯”一声,又说:“对了姜云简,我想学开车。”

    “怎么突然想学车了?”姜云简疑惑。

    燕清羽:“最近程洋忙,季司还得顾你,反正我有驾照,只是好久没上路,熟悉一下就可以自己开车了。”

    而且自己开车上下班,感觉更豪门精英一点。

    姜云简不太放心:“过一段时间吧。等我把那些车祸都查清楚,在此之前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开车。”

    最近同时在调查的车祸太多了,姜云简难免有些忧虑。

    万一又遇到什么事情,有多年驾驶经验的司机,比新手上路的燕清羽更能提高安全性。

    燕清羽想了想,觉得也是:“那算了。我还是找季司吧,程洋就让他多忙点,反正现在他也有助理了,一个本科论文都忙不过来,那真是白瞎他的履历。”

    程洋正好在这时带着李守诚上来:“怎么好像听到你们是在说我?是有什么新的安排吗?”

    燕清羽面不改色:“没有,是恶评,你别问。”

    程洋:“……?”

    姜云简转移话题:“什么事?”

    程洋转回正题:“带小诚来认认小先生,免得下次又冒昧了。”

    李守诚站在程洋身侧,慌忙道歉:“抱歉燕总,刚才是我冒犯了。”

    燕清羽不在意:“没事。认完了吗?认完了就走吧,吃饭时间不搞工作。”

    程洋笑道:“好,那我们不打扰老板和小先生了。”

    程洋和李守诚来了一会儿,地板没站热乎就又离开了。

    燕清羽安安稳稳吃完饭,又把今天的药喝完,掰着指头算算,应该不出一个月就可以不用再天天喝药了。

    姜云简收拾好东西,问:“你要在这里午休吗?还是就回去了?”

    燕清羽:“再待会儿。琴房布置出来了吗?下午我在这边把曲子写完,等你下班一起回去。”

    姜云简:“嗯,布置好了,隔音的,就在休息室旁边。要现在去看看吗?”

    燕清羽打了个哈欠:“不用,我困了,先睡觉。”

    姜云简:“好。我让人在这边准备了你尺码的睡衣,可以换睡衣睡。”

    这个贴心服务燕清羽很满意,起身准备去休息室找睡衣换上,又见姜云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燕清羽歪了歪脑袋:“还有什么事?”

    姜云简轻咳一声,说:“最近几天比较忙,我中午可能也需要休息一下,所以……介意一起吗?”

    这很明显就是个借口,但燕清羽假装没发现:“随便你。”

    姜云简操纵轮椅跟着燕清羽一块进了休息室。

    休息室的床要更小一些,但也更理所当然地,避免不了睡着睡着,就会抱在一起的局面。

    感知到身后小心翼翼靠近的热源,燕清羽没有任何其他反应,默认了姜云简的这次主动亲近,闭眼安心入睡。

    一个小时后,燕清羽再睁眼时,姜云简已经不在休息室里了。

    他打个哈欠起身,换好衣服出门,看到李守诚正在和姜云简说些什么,应该是汇报工作。

    燕清羽伸了个懒腰,问:“程洋呢?”

    姜云简抬头看他:“程洋今天下午要回学校开会。怎么了,是想回家了吗?”

    燕清羽:“没有。程洋不在那你过来,帮我试琴去。”

    燕清羽使唤得非常理所应当。

    姜云简也非常听话地操纵轮椅过去了。

    没见过这场面的李守诚不明觉厉,乖乖等在刚才汇报的位置。

    姜云简先带燕清羽去了专门给他布置的琴房。

    顶层空间有限,琴房布置得没有特别大,只专门选了采光最好的一间,有一扇大落地窗,和一架摆在正中间的钢琴。

    此外就是一些零散小布置和隔音棉。

    燕清羽走到落地窗前,把窗帘完全拉开,午后暖阳就倾洒在了钢琴前。

    他又看了眼落地窗的周边,非常干净,一点灰没落,明显是新装的。

    燕清羽不解:“你就这么执着于,在我的琴房里装个大面落地窗?”

    家里的琴房,G市公馆的琴房和这个琴房,全都有一面大落地窗。

    姜云简默了默,回答:“这样比较明亮,和你比较衬。”

    燕清羽觉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衬不衬的?”

    姜云简没再解释,打开琴盖,帮他把每一个按键都试了一遍。

    燕清羽却没和之前一样专心地看琴键缝隙,一手撑着矮柜,思绪飞散到姜云简的画室。

    家里二楼那个如同阴暗仓库的画室,和G市公馆那个阴森得像监狱一样,姜云简却待在那里面画画的画室。

    说什么明亮的环境衬他的,总不能那种阴暗的画室环境还衬姜云简自己吧。

    “清羽?”姜云简的声音叫回了燕清羽的思绪。

    他稍稍站直,看到姜云简已经收回手,应该是试完一遍了。除了开头的几个按键,剩下他一个都没注意看。

    燕清羽面不改色:“刚才在想曲谱的事情,你再试一次吧。”

    姜云简毫无怨言,又从头到尾给燕清羽按了一遍。

    这次燕清羽看清楚了,确认钢琴没有问题,坐到钢琴前:“行了,没你事了,你干你的活去吧。”

    姜云简又乖乖地出去了。

    燕清羽坐在钢琴前,没急着开始自己弹,思绪再次飘回上一次姜云简不许他看的那幅画,以及二楼里那个阴暗小画室中全都被白布遮盖着的画。

    虽然他会尊重姜云简奇奇怪怪的小坚持,但人嘛,总是会有点好奇心的。

    他偷摸看两眼,只要姜云简不知道,那就等于无事发生。

    这很合理。

    第82章

    燕清羽摒除闲杂思绪, 重新沉浸在钢琴之中,反复打磨了多遍, 终于将前段时间发过片段的曲子给完整创作出来。

    这首曲子是他在上一世被囚禁时产生的灵感,那段时间里因为被禁锢手脚,限制行动范围,燕清羽接触不到任何娱乐方式,触手可及的只有水和食物,地窖房间床头柜里零散的小玩意。

    文南信的本质目的就是要把他折磨成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子,燕清羽不想如他的愿, 在没人来折磨他的时候, 他会用指尖沾水, 根据自己对音阶的回忆,自己轻哼着在地面上写下曲谱。

    第二世被网暴辱骂的记忆随着第二世的结束被他的大脑屏蔽遗忘,伴随着的是在第三世中,他对钢琴的本能排斥。

    但也仅仅只是排斥钢琴,音乐依旧是他最热爱的事业。

    他一遍遍写着曲谱,风格逐渐从以往的明快活泼,受现实影响, 变得诡谲森然。

    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最能产出扭曲阴暗的作品。

    后来燕清羽对音阶的印象渐渐模糊, 渐渐记不清他哼唱的旋律究竟是对是错,整个曲谱风格更加诡异错乱。

    燕清羽融合了对那时的回忆, 后半段曲调中偶尔有些突兀、刺耳,单独听起来像是很音符弹错变调, 可又很符合整体风格的音调。

    这次曲谱完整听下来,给人的感觉就是毛骨悚然,像是精神错乱的人写出来的诡调。

    或许之后还可以尝试和一些恐怖悬疑游戏或是影视剧合作。

    燕清羽非常坦然地想着, 架起手机完整录制了一遍,在间奏中加入了一段哼唱,并给这首曲子取名为《精神病》。

    第二世被网暴霸凌、刀片割手,第三世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被关了三年,没有娱乐,没有信息来源,这些记忆的完整保存,精神状态不出点问题是完全不可能的。

    燕清羽拉了一遍刚刚录制完的音频,又模糊想到一件事情。

    第一世的最后发生了什么来着?

    他只记得他是跳楼死的,是什么事情把他逼到了跳楼,他有点没印象了。

    燕清羽摸了摸下巴,想不起来一点。

    算了,不记得就说明和第二世一样不是什么好事情,忘了就忘了吧。

    燕清羽将新曲子上传到了微博,体贴地在配文中提醒,胆子小的人与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差的人不要听。

    上传完视频,燕清羽又注意到在他刚开始沉浸谱曲时,封江冉就给他发来了消息。

    【普信渣男:小羽,你已经回到A市了吗?现在在哪儿呢?】

    这话看着有点像查岗,莫名其妙的。

    燕清羽皱了皱眉,碍于刚刚才发了练琴的视频,环境明显和上次的不一样,也没隐瞒太多。

    【羽毛:我在云简的公司里练琴呢】

    【羽毛:云简在办公室里专门为我建了个琴房,我正好来试试】

    【普信渣男:好哦。我也已经回到A市了,小羽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一起聚聚?】

    燕清羽一点都不想跟这个渣男聚聚,而且多半他的这个“我们”带的是文南信。

    反正都和燕家撕破脸了,真想快点找个机会也和封江冉撕破脸,他真不想在这个恶心的渣男面前继续装纯良。

    只是现在还没找到这样的机会。

    【羽毛:虽然我也很想聚一下啦……但是我最近状态不太好,可能不能出门,对不起哦江冉哥】

    封江冉这次倒是没纠缠。

    【普信渣男:好,那等下次你状态好点了,我们再一起吃个饭。】

    燕清羽退出了和封江冉的聊天界面,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过了会儿才走出琴房。

    姜云简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个人,这会儿正皱着眉看着电脑屏幕,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难题。

    燕清羽漫步走过去:“出什么事了,让你这么严肃?”

    姜云简听到他的声音,抬头:“你来得正好,是关于你的热搜。”

    “热搜?我不是刚发没多久吗,这就上热搜了?”

    燕清羽好奇地走过去,顺手接过姜云简递给他的水杯,坐在他轮椅扶手上看向电脑屏幕。

    热搜刚刚出现在榜单末尾,还在往上爬,词条是#燕燕疑似精神错乱#。

    看来新曲子的冲击力确实不小。

    燕清羽漫不经心地喝了口水:“我觉得他们可以大胆点,把疑似去掉。”

    姜云简没回话,点进了热搜词条里,出现在第一的就是燕清羽新发不久的微博,评论数量还在蹭蹭往上涨。

    @云端小憩:上次听片段的时候就很期待了,全曲一出真的好带感!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熬夜冠军候选人:救命,间奏时燕燕的一边哼唱一边随意弹几个琴键那段谁懂啊……真的好有精神病患者沉浸在自我狂欢里的感觉

    ……

    @社恐症晚期患者:虽然但是,真的没有人觉得这首曲子听起来很诡异,有种谱曲人已经精神错乱的感觉吗……

    @咕咕咕回复 @社恐症晚期患者:点了,我现在有点担心燕燕的精神状态……不是玩梗,是真担心那种

    燕清羽微博评论区的评价基本都是两个走向,就喜欢这种风格的人在夸夸,也有很多人在担心燕清羽是不是真的得了精神病,才会创作出这样的曲子。

    姜云简忍不住问:“你新发的曲子很吓人吗?”

    燕清羽偏头看他:“你没听吗?”

    姜云简:“你说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不要听,我就没听。”

    燕清羽:“。”

    他就是写来当作免责声明的,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听话啊。

    燕清羽又想了想:“不过以你的精神状态,确实不适合听。”

    万一还给姜云简听犯病了那真是罪过。

    他俩闲聊的时间里,热搜广场实时中,已经陆续把原因往燕远志文红英和姜云简两个不同方向去发散。

    有说他是因为父亲后妈以前的不自由限制扭曲了状态,又说是和姜云简这个疯子联姻后被虐待出来的精神错乱。

    姜云简问:“你要澄清一下你的状态吗?”

    燕清羽:“不用,我本来就有病,没什么好掩盖的。这首曲子也确实是我被囚禁到精神状态出现问题时写出来的,我只是现在还原完善了。”

    姜云简听得心疼,又问:“那你想怎么处理?”

    燕清羽把玩着已经空掉的水杯,问:“最近有什么A市的名门宴会吗?”

    姜云简:“我问一下姜白,宴会都是他出席。”

    姜云简直接给姜白打了个电话,片刻后回答燕清羽:“姜白说过两天有一场谭家举办的慈善晚宴,晚宴上会有拍卖环节。”

    燕清羽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谭青池?”

    姜云简:“对,就是那个谭家。”

    燕清羽:“行,让姜白不用去了,我们去。”

    说完,他补充:“还有之前我被绑架那件事,你找个合适的时机,隐去那个什么耗子的成分放出来,我要给程云起再鞭个尸。”

    “姜志浩。”姜云简贴心地再次帮他补全,“你想保留精神状态的讨论,再以此来引导指向燕家和程云起吗?”

    燕清羽:“嗯。反正本来都是事实。”

    都是前几世里真切发生过的事实,哪怕这一世还没发生过,也不影响他全部揭露出来直接安到他们头上去。

    姜云简有些担忧:“可这样的话,你的病不可避免地会被人反复提及,那些过去也会被你反复想起。”

    燕清羽耸了耸肩:“那又如何?我都是死过三次的人了,再死一次我都不怕,我还在乎那点过去?”

    姜云简没再回话。

    燕清羽还想说些什么时,手机铃声响起,是司乐橙给他打来的电话。

    他维持坐在姜云简轮椅扶手上的姿势,接通了电话,迅速切换成面对司乐橙司乐煦时温柔良善的状态。

    燕清羽:“小橙怎么啦,你突然打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司乐橙担心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燕燕,我们刚刚看完了你新发的曲子视频,然后也看到了现在热搜上说你精神状态的那件事……我和小煦都觉得你挺正常的,需要我们帮你澄清一下吗?”

    燕清羽:“谢谢你们,不过不用啦。这件事情我也不想瞒你们太久,我精神方面确实有点问题,这首曲子也是在我犯病的时候写的。”

    司乐橙那边似是错愕到失语,有好一会儿没任何应答。

    燕清羽慌忙似的补充:“隐瞒这件事情是我的不对,但前段时间云简一直在帮我找医生治疗,最近我已经好很多了,基本不会再犯病,不影响绮梦设计这边的。”

    司乐煦的声音也从手机里传来:“我们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原来你还经历了这些……你和姜先生的联姻,是真的要逃出燕家吗?”

    上一次的生日宴还只是说“离开”燕家,换成“逃出”以后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燕清羽维持沉默。

    司乐橙和司乐煦自己就脑补出了,燕清羽为了逃离燕家掌控,哪怕明知姜云简在外的凶名,明知有很大可能是跳入另一个火坑,也义无反顾地接受了,只是幸运地遇到了真正关心他,还会为他治病的良人。

    司乐橙义愤填膺:“燕燕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那对畜生再这样消费为你好的名义了!”

    燕清羽轻声:“谢谢你们,我之前还一直很担心被你们知道,你们会疏远我……发这条微博前也忐忑了很久,请原谅我用这样迂回的方式让你们得知这件事情。”

    司乐煦体贴安慰:“别这样想。你是受害者,不应该责怪自己。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们吧,你好好养病,别劳心劳神了。”

    燕清羽:“嗯。”

    司乐橙和司乐煦又连着安慰了燕清羽几句才挂断电话。

    燕清羽放下手机,脸上装出来的表情顷刻收敛,上转换回私底下的模样,对姜云简说:“行了,有人推波助澜,你也不用管了。”

    姜云简默默地关掉了热搜界面。

    他擅长阳谋,论玩这种手段,他真得承认他还不一定能玩得过燕清羽。

    第83章

    两天后, 周六。

    谭家的宴会是在周日举办,在参加宴会之前, 燕清羽先陪姜云简去找谢华文复查了双腿。

    “这两个月腿部知觉恢复得还挺不错的。”谢华文将新的报告单打印出来递给燕清羽,“这段时间应该能慢慢有正常的触感和痛感,或许尝试站起来复建的进程能提早一点。”

    燕清羽看了眼报告单,看不懂各种数据,只能看懂诊断里前半截和谢华文说的差不多,但后半截显示要注意膝关节损伤加重。

    他皱了皱眉:“这个注意膝关节损伤加重是什么意思?”

    谢华文推了推眼镜:“噢,我正准备说。因为之前使用的支撑架本身就会对膝关节造成磨损, 双腿感觉恢复也代表他原本感觉不到的膝关节疼痛感会逐渐明显, 马上又要到雨季了, 疼痛会加剧,千万不能受凉。”

    燕清羽放下报告单,回头看了眼皱起眉头的姜云简。

    腿伤发作本来就是姜云简心病发作的诱因,双腿知觉恢复会导致着痛觉长期伴随的话,那姜云简的精神状态也危险了啊。

    姜云简问:“那治腿的进度能暂缓吗?”

    谢华文无奈:“你当看电视剧呢随时想暂停就暂停?疗程开始了就得做到底,否则下次想再继续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了。”

    姜云简抿了抿唇,看向燕清羽:“清羽, 你不是要找林小姐吗,要不你先过去?”

    燕清羽:“?”

    燕清羽戳穿:“什么话不能当我面说, 还得把我支走?”

    姜云简:“我就是想和谢医生商量一下。”

    燕清羽:“你商量什么我还不能听了?”

    姜云简没回话。

    燕清羽直接拉了把椅子过来坐下:“你要现在支走我,我出了这个门就回家, 把东西全搬走出去住,我看你敢不敢。”

    姜云简这下是真不敢了。

    姜云简:“我只是有点担心……”

    燕清羽打断他:“我不在乎你担心什么, 我只在乎你能不能把你的腿治好。”

    他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胸,散漫且冷淡。

    姜云简几经犹豫,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了,我会配合治疗的。”

    今天的检查已经做完,燕清羽起身,默不作声地回了车上,扭头看着车窗外。

    他不在乎姜云简是不是会发病,是不是会因为病情伤到他。

    或者说,他需要自己不在乎。

    他当然不希望姜云简发病做出点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可是隐秘的深处,又矛盾地——在等着姜云简病情的发作。

    姜云简的病就是个定时炸弹,一天不根治,就一天有发病的可能。

    对付文南信的战线会很长,而且也不知道姜云简最后会不会和文南信又站到一边去……

    与其越陷越深,在最不愿抽离的时候再度承受痛苦,倒不如,趁早给自己一个理由,彻底断了念想。

    燕清羽将脑袋磕在车窗上,静静看着飞速后退的街景,藏起他矛盾纠结的心思。

    姜云简以为他是困了:“要睡会儿吗?”

    燕清羽回神,稍微坐直:“不用。”

    姜云简攥了攥手,小心试探:“那……你是生气了吗?”

    好熟悉的场景,只是好像角色又对调了。

    燕清羽抽了个抱枕抱着:“没有。你的腿治不治是你的事,我生什么气。”

    姜云简确认了,就是生气了。

    但他确实不懂哄人,而且看燕清羽不是很想再聊这个话题,只能给陈叔发消息,让陈叔给燕清羽准备上久违的下午茶。

    开车的程洋在这时忽然问:“什么腿治不治?云简你又不想治腿了?”

    姜云简:“没有。是腿部感知恢复,有可能会伴随之前膝盖落下的伤,会持续性地疼。”

    程洋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既然如此,不如你也抽空去把你的病治一下?”

    姜云简没回话了。

    治病必然需要他反复回忆起曾经血淋淋的场面,他做不到燕清羽那样的坦然,做不到去直面那样的痛苦。

    而且他都已经克死三位亲人了,治病也治不了他天煞孤星的命,倒不如帮燕清羽把一切解决后就……

    姜云简也不说话了,看向另一边的窗外。

    程洋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更是不明就里。

    怎么就去复查了一下,这小两口还闹起别扭来了?

    程洋不懂这种恋爱的一波三折,干脆没管,反正要不了多久自家老板肯定会先服软。

    回到家后,燕清羽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没过多久就听到敲门声。

    姜云简的声音从门外传出:“清羽,陈叔做了下午茶,你要下去吃点吗?”

    燕清羽有点心烦意乱,隔着门回答:“知道了,我晚点再下去。”

    下午茶都没兴致马上吃了,可见心情状态确实很不好。

    姜云简没再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走了,燕清羽没管他。

    过了十来分钟,他去浴室洗了把脸,这才准备开门出去,结果一开门就被一直等在门口的姜云简吓了一跳。

    姜云简抬头看他:“要下去了吗?”

    燕清羽拍着胸口平复下情绪:“你就在这里等着?”

    姜云简:“嗯。怕你出事。”

    燕清羽:“我能出什么事?”

    姜云简没回答,他大概能猜得出燕清羽心情不好的缘故,但燕清羽显然不会愿意正面聊这件事情,他就不再提及。

    姜云简回到了上一个话题:“要下去了吗?”

    燕清羽:“嗯。”

    姜云简:“那一起吧。”

    燕清羽没回他,但调转了原本往楼梯去的方向,走向了电梯。

    两人一块来到楼下,陈叔已经把小蛋糕端了出来,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有燕清羽的份,也有姜云简的份。

    姜云简不太爱吃甜食,但是陈叔的配方本来就是为了燕清羽身体着想,糖分比较低,对姜云简来说同样是刚好。

    燕清羽把他的猫窝垫子翻出来,放在惯常爱坐的位置,打开电视。

    已经完全回到了平时的状态。

    姜云简和他提起:“明天的宴会,我听说了封江冉和文南信也会去。”

    燕清羽皱眉:“他们去做什么,给谭青池道歉?”

    谭家举办这场宴会,本来就有谭青池在G市受了委屈,给她办一场慈善晚会冲冲晦气的意图在。

    而当时出事就出在封江冉的生日宴,后来也是封江冉出面打了圆场。

    姜云简:“就是去给谭家赔礼道歉的,应该也是为了挽回点燕家的声誉。”

    燕清羽:“他们知道我们会去吗?”

    姜云简:“没有。平时都是姜白出席宴会,这次没对外说我们会参加,只告诉了谭家,其余人应该默认会是姜白去。”

    他回答完,问:“需要在明天做什么吗?”

    燕清羽想了想:“不用了,看情况吧。暂时不太想管他们两个。”

    封江冉最近难得比较安分,没怎么太主动找到过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日宴那时姜云简的紧张,也让他们在考虑换策略。

    情况不明,那就按兵不动。

    文南信要是觉得封江冉这个棋子也不好用,直接撕破脸不用继续演那燕清羽还是很乐意的。

    一想到要在那对狗男男面前演什么天真善良,他就觉得恶心。

    姜云简犹豫了会儿,又问:“那我明天,还要演变态吗?”

    燕清羽因为姜云简的形容词略微沉默了会儿。

    燕清羽:“不用了,上次生日宴燕远志和文红英应该看出来了,而且我本来就要引导成,是你帮我缓解了精神病。”

    姜云简松了口气:“好。”

    演变态虽然他确实很擅长,但总是得绷着,克制不要表现出太多关心,生怕自己破坏了燕清羽的计划,对他来说还是蛮难的。

    姜云简又问:“燕家既然你想靠珠宝设计同领域来拖垮,那后续你想怎么处理封江冉?”

    封江冉不像燕家,在A市实打实的有根基,可以直接打击。

    他的根基在国外,而姜家目前也不涉及国外产业,处理起来并不方便。

    燕清羽用甜品勺子切了小块蛋糕,单手托腮想了会儿:“封江冉在国外的家族是个贵族,争权夺利蛮严重的。”

    他把切下来的小块蛋糕吃掉,继续说:“封江冉这种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的瞧不起,和自己的名声败坏,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死要面子,狂妄自大,看不得一点自己不好,真要对付的话也不难。”

    姜云简听着,思绪却忽然偏转,给自己对号入座。

    燕清羽没注意他的沉默,继续说:“找个场合把他的名声败坏一下,最好能让他失去家里边的继承权,到时候他就没用了,文南信自然会丢弃他。到时候……”

    他说到一半,终于发现姜云简像是自己陷入了沉思。

    他轻踢了下姜云简的轮椅轮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的?”

    姜云简回神:“抱歉,想了点事情。”

    燕清羽略显不满:“问我想怎么处理的是你,现在走神的还是你。什么事情这么重要,你就非得这时候想?”

    姜云简犹豫了会儿,还是问出来:“你会觉得我……太死要面子吗?”

    燕清羽:“?”

    燕清羽:“不是,我在说封江冉,你对号入什么座?”

    姜云简低下头没敢回话。

    第84章

    直到第二天晚上准备参加宴会, 姜云简似乎依旧陷在燕清羽会不会觉得他太好面子,会很狂妄自大的焦虑之中。

    燕清羽都不太想搭理他了, 直到临近出门时,姜云简还在因为到底要不要继续避着燕清羽上下车而纠结。

    燕清羽无奈:“谁家自大狂会像你这么焦虑啊?差不多行了,你不想我看我又不会故意揭你伤疤。”

    偷摸溜去二楼画室看一眼的计划不算,因为没打算告诉姜云简,那就不能说是故意揭伤疤。

    见姜云简还不动,燕清羽直接给他推去了车门前,催促:“要上就快上, 你要再磨蹭今晚不带你了。”

    姜云简这才乖乖上车。

    燕清羽还是等姜云简那边车门关好以后才从另一边上去。

    今天开车的是程洋, 副驾驶还载着一个有备无患的谢华良。

    前两次宴会次次都有他出场的份, 这次他干脆随行,省得又出现什么意外着急忙慌的。

    正好他和程洋一块等在外边,也有个伴聊天。

    燕清羽随便他们。

    虽然今天本质目的是拉姜云简去秀个恩爱,引导风向,但既然文南信和封江冉在场,有备无患也是好的。

    程洋很快开车来到谭家定的宴会厅,下车前收到谭青池说在门口等他的消息。

    在上次生日宴时, 司乐橙怕谭青池遭遇这样的事情又无人可以倾诉,主动加了谭青池的好友, 在得知燕清羽会参加这次宴会后,谭青池又通过司乐橙加上了燕清羽。

    谭青池本身也是燕清羽用作撕破燕家虚伪假面的一环, 司乐橙推好友给他时他就顺便加了。

    燕清羽给谭青池回了条消息。

    【羽毛:我们刚下车,马上就来啦】

    他发完, 正好姜云简也操纵轮椅过来,他顺势走到姜云简身后,握上轮椅把手:“谭青池已经出来等我们了, 直接过去吧。”

    姜云简:“好。”

    他乖乖地不再动轮椅按钮,被燕清羽推到了宴会厅门口。

    谭青池看见他们,碍于对姜云简名声的本能畏惧,没敢太热情,只礼貌上前:“燕先生,姜家主。”

    燕清羽弯眼笑了笑:“还是别这么叫我,听起来一点可都不可爱~青池和小橙他们一样,叫我燕燕就好。”

    他的温和热情缓和了谭青池紧张的情绪。

    谭青池腼腆一笑:“好的燕燕。我带你们进去吧,今晚的宴会也快开始了。希望今晚会有你们感兴趣的拍品。”

    燕清羽:“好哦,辛苦青池啦。”

    他推着姜云简,跟随谭青池一同入场。

    A市的慈善晚宴,到场的也全都是A市的名流权贵,几乎是两人入场的瞬间,绝大部分人都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放在了他们身上。

    这是燕清羽和姜云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一同出席A市的宴会。

    哪怕旁人没有提前得知消息,一看到坐着轮椅,气场不凡,也都能确认就是姜云简。

    那么在姜云简身后,能近他身推轮椅的,就是最近深陷精神疾病疑云的燕清羽了。

    燕清羽无视周围人的视线,进场后就和姜云简并排站一块。

    谭青池父亲连忙也上前来接待:“姜家主、燕小少爷。”

    谭父表现得有些不自在,似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燕清羽。

    毕竟以谭父的角度来看,燕清羽本来是同被下药,差点侵犯了自己女儿的人。

    燕清羽莞尔一笑,礼貌乖巧:“谭伯伯好。在G市有缘与青池相识,当时便觉得青池知书达理,才貌双全,今日见到谭伯伯,果然是家风严谨,谭伯伯教养有方。”

    谭父会为谭青池举办今晚的慈善晚会,本身就有女儿奴的属性在,听到燕清羽这么礼貌得体的夸奖,那点微妙的不自在也终于打消。

    谭父:“燕小少爷谬赞。当时也多亏燕小少爷舍己救人,才保得犬女清白,燕小少爷的情义,我们谭家不会忘。”

    燕清羽摇摇头:“没关系的。青池也是被我无辜牵连,是我该说对不起才是。”

    他的谦虚乖巧更令谭父好感倍升,找来旁边的佣人吩咐:“去把那幅画拿过来,我要亲自送给燕小少爷作为谢礼。”

    燕清羽连忙道:“不用了谭伯伯,这次是我们家事牵累,当时的事情都是我应该做的,不能让您这么破费。”

    谭父摆摆手:“无妨。燕小少爷摊上那样的父亲继母,这些年想必过得也艰辛,能保持这样良善本心实属不易。青池是我和夫人的掌上明珠,这份礼物还请燕小少爷务必收下。”

    燕清羽不再推拒:“那就多谢谭伯伯了。”

    正好佣人在这时将画拿了过来。

    方正的画框安置在铺有毛绒红布的木盒子中,画也被遮盖着防尘。

    谭父将防尘罩掀开,只见里面放着的,是一幅色彩风格非常之熟悉的海边落日油画。

    燕清羽愣了愣:“这是……云漫的画作?”

    姜云简也将视线放在了画作上,一眼就认出这就是顾漫芸的画。

    这幅画还是顾漫芸在教他时当堂画的。

    谭父补充解释:“我夫人喜爱收藏画作,云漫女士是我夫人最喜爱的画家。云漫女士去世后,我夫人陆陆续续也收藏了不少云漫女士的画作。”

    “我们不知燕小少爷会更喜欢什么,钢琴领域更是一窍不通,只记得姜家主曾是云漫女士的学生,便想着将这幅画赠与你们。”

    燕清羽伸手轻抚画框。

    这幅画他也记得,是妈妈说等什么时候他找到能一起看落日的人了,就把这幅画送给对方当作见面礼。

    燕清羽忆起幼年时的画面,指尖微微颤抖,根本顾不上眼下的场合,眼尾泛起些红意。

    就如初次走进楼顶画室,看到那满室的熟悉画作时一般。

    妈妈的画,是妈妈存在过的唯一痕迹。

    每每这时,从生理上和心理状态上,他根本就控制不了情绪。

    直至片刻后,一个微凉的手心握住了他的指尖。

    姜云简无法摸到他的发梢,无法触碰到他眼角微微的湿润,甚至无法给燕清羽一个拥抱。

    他只能坚定地握住燕清羽的手,给他无声的安慰。

    燕清羽稍稍缓过劲来:“抱歉,失礼了。”

    谭父:“没事没事。燕小少爷……也很喜欢这位云漫女士吗?”

    燕清羽温声:“云漫女士……就是我的母亲。”

    谭父微愣。

    周围的人更是诧异。

    曾经几乎无人知晓的秘密,从此以后不再尘封。

    他的成就和妈妈的成就,摆脱第二世那样被人造谣诋毁的恶臭,光明正大地紧密相连。

    燕清羽轻声继续:“妈妈出事以后,她的画作就全部失踪,我……我找了很久。这幅画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是妈妈当初和我说,等我未来找到能一同看落日的人以后,就送给对方作为见面礼。”

    燕清羽眼眶微微泛红,却又尽可能得体礼貌地笑着:“谭伯伯,真的很感谢您将这幅画送给我。”

    谭父一时怜爱,又有些难为情:“我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内情,这……”

    在场的都是人精,燕清羽的话一出,基本可以确认,云漫的画作就是燕远志偷偷拿去卖了,而不知情的儿子还在为了找寻这些遗落的画作费尽心神。

    谭父也才说过他的夫人收藏了不少云漫的画作,人小孩都这样了,这要不要归还的问题也就架了起来。

    燕清羽将木盒子合起抱过来,浅浅地笑了笑:“妈妈在天之灵,得知她的画作能被真正喜爱的人收藏起来,肯定也很高兴的。”

    “只是有几幅对我来说意义重大的画,如果谭伯伯这里有,也想请求您可以出个价,以您当初拍卖回来的价格为底价,我愿意翻倍买回来。”

    谭父连忙道:“好,那到时燕小少爷你整理个清单出来,就算我这里没有,也可以后续继续帮你留意。”

    燕清羽诚恳地道谢:“非常感谢谭伯伯的体谅,后续也麻烦您了。”

    谭父摆摆手:“应该的。我记得燕小少爷身体不好,那我先让人先带你与姜家主去今晚拍卖的位置吧。”

    燕清羽颔首:“好。”

    他和姜云简跟随佣人去到了今晚拍卖会的区域,直接坐在了最前排的中间。

    拍卖会环节开始得比较晚,座位附近还没什么人,燕清羽直接把装了画的木盒子给了姜云简。

    姜云简接过来,又打开盒子看了眼,看着右下角小块不明显的颜料晕染痕迹。

    燕清羽疑惑凑过去:“怎么了?”

    “这幅画是顾老师在给我做示范的时候画的。”姜云简把那块痕迹指给他看,“这块痕迹就是讲解的时候停顿得有点久了。”

    一块称得上是失误的小区域,却也成了姜云简年少时最鲜活的记忆。

    他想把这份记忆也分享给燕清羽。

    燕清羽看到了,想起点细节:“妈妈好像确实和我说过这个。不过妈妈说的是,既然是送给别人的画,精度当然要比送给我的低一些。”

    现在想来,这分明就是顾漫芸在儿子面前,为自己的小小失误“找补”呢。

    燕清羽:“妈妈应该想不到,最后这份见面礼,给了她当初示范教习的学生。你说妈妈在天之灵,会满意你这个女婿吗?”

    姜云简垂下眼睫:“或许……不会吧。”

    燕清羽抬眸看他:“这么不自信?”

    姜云简含糊着找了个理由:“和你结婚到现在,我都还没去看望过顾老师。”

    燕清羽也想起自己重生以来,还没去找过妈妈。

    燕清羽:“那过两天一起去一趟?”

    姜云简指尖轻蜷,片刻后才松开:“好。”

    只是他不知道,舍弃了当年画画初心的他,还有没有这个资格去看望他的老师,燕清羽的母亲。

    第85章

    燕清羽在等到拍卖会开始前, 先等到了来打招呼的文南信和封江冉。

    “小羽,好巧呀, 你们也来今晚的慈善晚会吗?”

    文南信笑着和他打招呼。

    燕清羽回了个礼貌的笑容:“小文,江冉哥,是你们呀,真的好巧。我听说今晚的慈善晚宴是为青池办的,就来看看。”

    封江冉:“小羽有什么喜欢的拍品?只要是你喜欢的,我可以帮你拍下来送给你。”

    始终被忽视的姜云简:“?”

    他拉住燕清羽的手,冷着脸:“不劳烦封先生, 我爱人喜欢的东西, 我自会帮他拍下。”

    不需要扮演变态, 姜云简理直气壮地用了他想用的称呼,更是引得旁侧的人小心翼翼围观。

    燕清羽回握住姜云简的手,朝封江冉歉意一笑:“抱歉哦江冉哥,有云简在呢,就不用麻烦你啦。”

    封江冉遗憾地叹了口气,倒是没纠缠:“那好吧。”

    说完他就和文南信去了别的空座位,甚至都没坐在他们的旁边。

    有点反常, 但燕清羽懒得在意。

    爱咋咋地,不挨边最好。

    估摸着他们知道姜云简的真正态度后, 也会换点别的策略。

    燕清羽没管刚才的小插曲,翻阅起谭青池送来的拍品小册子。

    因为只是个慈善晚宴里的小型拍卖会, 今晚的拍品都平平无奇。

    姜云简凑到他身边,问:“有喜欢的吗?”

    燕清羽随手指了两个玉制摆件, 其中有一个和上次拍卖会很像的翡翠白菜。

    姜云简心念一动,问:“想要这两个?”

    燕清羽:“都不想要,但除了这两个, 都可以拍一拍。”

    姜云简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嗯?”

    燕清羽合起小册子,懒洋洋道:“碰到两个晦气玩意儿,心情不好,捣捣乱。不可以吗?”

    姜云简听懂他的想法,眉眼间染上些无奈笑意:“可以,你开心就行。”

    他们凑得近,聊天的声音旁人听不到,但注意到了燕清羽刚才恃宠而骄似的小表情,和姜云简反馈给他的宠溺。

    有不少人偷摸着面面相觑。

    姜云简是什么人?

    他可是年纪轻轻,就能在姜家夺权中杀出一条血路,稳稳坐在家主位置上的疯子,现在居然对着别人笑了,还笑得这么温柔宠溺?!

    要说之前那些秋裤风波,英雄救美风波,以及刚才姜云简的称呼都可以是姜云简为了挽回名声演出来的,这一幕就证实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是真的好。

    能让姜云简配合演出这么ooc设定的人,和他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还有人试图上来敬酒,说不定有燕清羽在旁,姜云简就会好说话很多,可以趁机促成点合作,或者增加点未来和姜氏集团合作的可能性。

    一众人跃跃欲试片刻,第一个端着酒过来的人,脑子稍微不太聪明,把酒递给了燕清羽。

    上一秒姜云简风和日丽,下一秒姜云简就乌云密布。

    在A市姜家就是第一世家,姜云简不用顾忌任何人的关系,沉下脸:“清羽不能喝酒,把你的酒杯拿远点。”

    那人被姜云简阴沉的视线吓得片刻不敢逗留,灰溜溜地拿着酒走了。

    燕清羽在那人走后拍了拍姜云简的脸,弯眼一笑,扮红脸:“人家也是好心,别那么凶嘛。”

    暖暖的手心贴在微凉脸侧,姜云简愣了愣,护短炸起的毛就这么被呼噜了回去。

    他对燕清羽放缓语气:“你身体不好,上次还出了意外,我不放心。”

    燕清羽笑容依然灿烂:“这次不是有你在吗?今晚我就待在你身边,上厕所都捎上你,绝对不离开你视线,好不好?”

    姜云简像是略微满意,被燕清羽哄得气场又柔和了不少。

    见状,又要不少人开始跃跃欲试。

    姜家如今发展势头最猛,能搭上一点姜家的关系,对自家企业发展都有不可估量的收益。

    这次大着胆子上前的人,将酒杯递给了姜云简。

    坐稳家主之位后,姜云简就不太接受旁人的敬酒,来一个吓走一个,除了本身就有合作的,或者姜云简自己意向发展合作的,没人有能让他喝哪怕一口酒。

    上前来的那人有些忐忑,但好在有燕清羽在旁,并且不涉及燕清羽,姜云简确实没有像平时那么凶。

    只是在姜云简准备接过前,燕清羽拦住了他的手,对来人歉意一笑:“抱歉哦,我最近状态不太好,还需要云简照顾我,而且今晚我们主要是来见见谭家主和谭小姐的,不谈工作不喝酒哦。”

    燕清羽语气温和,但态度坚定,还有姜云简的气场加持,来人最终也遗憾离场。

    原本那些跃跃欲试的人都歇了心思。

    这下他们也彻彻底底确认了,这两人绝对是相互有感情的。

    等那些人都陆陆续续不再注意以后,姜云简对燕清羽说:“其实我酒量还不错,喝酒的话还是没问题的。”

    燕清羽:“喝酒伤身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一个人就会有蠢蠢欲动的无数人,没有价值的人不用过多往来。”

    后一句本来就是姜云简自己的习惯,他只挑了第一句,当作是燕清羽在关心他的身体来听。

    半个小时后,今晚的小型拍卖会也终于开始。

    今天的拍品也不多,第一个端上来的就是被燕清羽排除,连捣乱都懒得拍的玉制品,而且正是和翡翠白菜很像的那个。

    姜云简想起燕清羽嫌弃的态度,问他:“你是不喜欢这种风格的摆件吗?”

    燕清羽:“没什么用,摆来还占地方,要来做什么?”

    姜云简没再回答。

    燕清羽想起上次拍卖会的事情:“你上次是不是拍了一个翡翠白菜来着。你喜欢这种风格的东西?”

    姜云简犹豫了会儿,还是坦白:“……也没有。当时我是看你翻册子的时候视线在这个上面停留了一段时间,以为你可能会喜欢,想买下来送给你。”

    结果后来燕清羽因为画的事情吐血昏迷,姜云简错失了最佳机会,就一直没有再找到送的时机。

    燕清羽:“……”

    燕清羽:“真是幸好你没送。”

    姜云简不说话了。

    第一件拍品拍卖的价格不算高,很快就结束。

    第二件拍品不是燕清羽嫌弃过的另一个,姜云简就牢记使命,举牌小幅度加价。

    慈善晚会的拍卖所得最终都会捐出,合理范围内的加价都是良性竞争,也不至于姜云简一出价,就有一些人怕得罪他而不敢再加。

    毕竟姜家家大业大,姜云简真想要的东西,他都是直接翻倍甚至末尾加零式叫价的。

    一个五万起拍的普通宝石饰品被叫价到二十万,燕清羽看抬价抬得差不多了,就想让姜云简停下。

    但这时,封江冉忽然叫价:“四十万。”

    燕清羽挑眉。

    开场的拍品价格一般都不太高,这个宝石饰品价值顶天了也就三十万,一口气直接加到四十万,这封江冉的意图就值得推敲了啊。

    姜云简偏头问燕清羽:“还要加吗?”

    燕清羽:“加到五十。”

    要是封江冉不再加,那就也是想捣乱的。要是封江冉还加,那燕清羽可就要针对性捣乱了。

    姜云简加价到五十万。

    封江冉紧跟着加到了六十万。

    燕清羽:“可以停了。”

    姜云简收手不再加,最后这个拍品以其价值翻倍的价格被封江冉拿下。

    燕清羽眸色一动,改了今晚的捣乱策略:“等会儿你就别每个都拍了,隔几个拍,只要封江冉叫价,你就听我的来加。”

    姜云简:“你觉得封江冉是想针对我?”

    燕清羽:“大概率。虽然不知道他们现在改什么策略,但肯定不是挑拨离间了。而且这种小拍卖会上,你要是发脾气,对你的名声也不利。”

    “总之,你听我的,我让你叫价你就叫,让你停你就停。”

    姜云简点头:“好。”

    接下来连着两件拍品燕清羽都没再让姜云简叫价,封江冉拍了其中一件,估计也是要制造正常竞价的假象。

    再下一件拍品是一枚五十万起拍的胸针。

    造型很精致,是一只轻盈的小鸟。

    以前几世的燕清羽的眼光来看,这枚胸针他会喜欢。

    燕清羽戳了戳姜云简:“七十。”

    姜云简举牌叫价:“七十万。”

    今晚这场拍卖的加价底价是一万,姜云简直接加了二十万,部分本来想拍的人就歇了心思。

    封江冉没过多久也加价:“一百万。”

    燕清羽在旁人看不到的视角里,又戳了姜云简一下。

    不用他开口,姜云简就再次举牌:“一百二十万。”

    封江冉:“一百五十万。”

    燕清羽接着戳。

    但是在姜云简将要举牌之前,他又拉住姜云简的袖子,朝他摇了摇头。

    他们就坐在第一排中间,而且姜云简自带座椅格外显眼,在没有刻意藏着的情况下,燕清羽的动作后面的人一览无余。

    最终这枚胸针是封江冉以一百五十万的价格拍下。

    后续燕清羽如法炮制,挑着一些他认为封江冉觉得是他审美喜好的东西,有时让姜云简加价幅度大一点,有时少一点。

    而且每次到后面,都是燕清羽“劝”姜云简不要再加价。

    今晚一共十五件拍品,封江冉被他“哄骗”着拍下了至少六件,单价六十万到三百万不等,总价也有一千万出头。

    也陆陆续续有不少人察觉到封江冉和姜云简之间的隐隐不对味。

    拍卖结束的时候,燕清羽还遗憾叹了口气:“可惜今晚拍卖会太小,价格都有点低。”

    不然他肯定给封江冉掏空咯。

    姜云简见燕清羽还不过瘾,正盘算着最近还有没有其他拍卖会时,封江冉和文南信已经过来了。

    封江冉一副很抱歉的模样:“抱歉啊小羽,今天正好有很多拍品小信说他也很想要。让你今晚一无所获我也过意不去,要不你选一样,就当我送你了吧?”

    燕清羽笑着摇头:“不用啦江冉哥。其实今晚的拍品我都没什么兴趣,让云简加价只是因为今晚是慈善拍卖会,帮忙稍微抬一下价而已啦。”

    封江冉脸上歉意的笑容似有些许凝滞。

    文南信似乎还不信,给封江冉找补:“小羽,你不用为了安慰江冉这么说的,我都看得你阻拦姜先生了。今晚确实是我不对,我只是很少有机会能参加拍卖会,一时有些兴奋……”

    燕清羽轻笑出声:“真的没有啦。我阻止云简只是因为云简对物价没有概念,怕不小心抬价抬太高了。这些东西我们家里都有更好的,不差这一些。”

    说着,燕清羽挽住姜云简的肩膀,超绝不经意地露出,不久前刚从姜云简手腕上薅下来的千达翡丽限量款手表。

    燕清羽还很开心似的继续:“我也没想到江冉哥今晚会这么积极参加慈善拍卖,你真是个大好人!”

    封江冉装出来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第86章

    直到告别谭父和谭青池, 回到车上,燕清羽依旧很开心。

    他没有表情上有太大表现, 但轻松自在的状态轻易就能感染到旁人。

    坐副驾驶的谢华良见状,回头调侃:“大进步啊,今晚不仅全须全尾出来了,而且看小羽毛这状态,今晚是遇到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燕清羽心情好,也有回答问题的兴致:“让一个晦气玩意今晚大出血, 心情确实不错。”

    谢华良听出有瓜, 更起劲了:“什么什么?展开说说!”

    燕清羽:“遇到文南信和封江冉了。封江冉估计还想走一个让我吃文南信的醋, 来回心转意发现我更喜欢他的路子。”

    谢华良想了想,决定不予评价,免得又污了车上俩小孩的耳朵。

    教养良好的程洋没忍住:“这人也太恶心了点吧,小先生你都结婚了,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觉得你会更喜欢他?他哪点比得上我们老板?”

    燕清羽想了想:“可能是混血血统吧。”

    姜云简紧张起来:“你更喜欢混血吗?”

    燕清羽侧眸看他:“我只是站在封江冉他自己角度客观分析,你不要老瞎代入。”

    姜云简松了口气。

    血统这玩意天生的, 燕清羽要是真的更喜欢混血,他还真没辙。

    谢华良啧啧两声:“车上俩单身狗呢, 你们小情侣能不能注意点?”

    谢华良把话题拉回八卦上:“所以小羽毛你是对他做什么了?能让你今天晚上这么开心,那普信男肯定倒了大霉。”

    燕清羽:“今晚拍卖会他以为我想拍什么, 全都抢先要拍走,我就让姜云简抬了抬价, 让他今晚花了差不多一千万吧。”

    谢华良挑眉:“可以啊小羽毛。我记得今晚那些拍品的总价值也就一千多万,那人还真舍得花这么多钱?”

    燕清羽:“如果只是他自己,或许不会舍得, 但谁让他把文南信也带来了。他不知道文南信对他是利用,真以为文南信是什么清纯小白花,当然不想让自己在文南信面前丢了脸面。”

    封江冉那种自大狂,从第一次和姜云简叫价开始,他就不可能中途停下。

    燕清羽料准了这点,所以今晚敢让姜云简多加价几次,把价格抬得更离谱,确信不管怎样封江冉肯定都会吃下。

    他就说这种人对付起来最容易了。

    姜云简在旁边又问:“我看你今晚好像不尽兴,需要我再帮你留意最近的拍卖吗?”

    燕清羽:“不用了,之后一段时间封江冉估计都不会去拍卖会了。他回国带来的流动资金只有五千万,而且资金不翻十倍,他家族不会允许他回去。按照我的经验估算,他到今晚流动资金最多一个亿,更多的钱他出不起了。”

    程洋听着,疑惑:“小先生对那个封江冉的情况很了解吗?”

    这是燕清羽根据前几世经验得知的,但重生这种事情他暂时不打算对姜云简以外的人说。

    他散漫地回答:“毕竟他死皮赖脸追过我几年,这些讯息打探起来很容易。”

    程洋没多想:“也是。而且小先生这么厉害,对付那个在国内没权没势的普信男肯定不成问题。”

    燕清羽喜欢听夸奖,闻言心情更好了些。

    谢华良观察到,忍不住笑了笑。

    果然还是小孩,喜欢被夸夸。

    谢华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最近你们应该都挺忙的吧,查这查那,小羽毛也还有新公司的事情要处理。要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随时召唤~”

    燕清羽疑虑地看着他:“你确定?”

    谢华良咧嘴一笑:“钱给够就行。”

    燕清羽:“。”

    行,果不其然。

    燕清羽:“不过我确实有点事需要你帮我去办。”

    谢华良提起精神:“什么事儿?”

    燕清羽:“封江冉有不少流动资金投的是医疗器械的公司,晚点我把详细发你,你看看有没有可能操作一下,让他多赔点。”

    谢华良还算带点给朋友帮忙的热心:“行,到时候我帮你看看。”

    燕清羽加码:“到时候他赔多少,我就按他赔的具体数额的百分之五十给你当奖金,不设下限,上不封顶。”

    谢华良热情一下就上来了:“放心吧小羽毛,这件事交给我,包你满意!”

    程洋忍不住笑出声:“看来小先生已经掌握了阿良的正确使用方法。”

    燕清羽语气依旧散漫:“反正不缺钱,有用就行。”

    这话谢华良爱听:“随时欢迎小羽毛下次再来使用哈~”

    姜云简皱眉,不满:“下次别用这种乱七八糟,容易引起误会的词汇。”

    这话谢华良不爱听,但是碍于姜云简的身份,乖乖闭嘴了。

    涉及到医疗器械领域,谢华良需要回一趟谢家,程洋先把燕清羽和姜云简平安送回姜家别墅。

    燕清羽下车后伸了个懒腰,等姜云简也下来,直接握上他的轮椅把手,推他进去。

    燕清羽问:“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

    姜云简:“只要你需要,随时能有空。怎么了?”

    燕清羽想了想自己最近的行程:“你有空我还没空,那还是下周六吧。下周六陪我去墓园看看妈妈。”

    姜云简愣了愣,片刻后才点头:“好。”

    回答完,他又有些紧张:“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燕清羽看傻子似的看他:“去个墓园你想准备什么?”

    姜云简:“。”

    那倒也是。

    燕清羽:“反正你和我妈妈也认识,我妈喜欢什么花你知道的吧?”

    姜云简点头:“嗯。顾老师最喜欢向日葵。”

    因为向日葵热烈灿烂,是顾漫芸一生追求的风格。

    燕清羽:“你记得就行,周六等你腿复查完就去墓园。”

    姜云简:“好。”

    该交代的事情交代完,燕清羽就懒得推了,撒手直接走人,转身上楼,就留姜云简自己在门口不上不下的,只能自己继续操纵轮椅,也跟着上楼了。

    但这次的周六,在等到两人都有空去墓园之前,先等到了A市雪停后的第一场雨。

    一大清早,燕清羽就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砸东西的声音。

    估计是姜云简又犯病了。

    燕清羽裹上毛绒睡袍起身,赤脚走向阳台。

    第一场春雨不大,只是恰巧最近正是雪融的时候,气温本来就低,雨丝夹杂着些许雪粒落下,湿冷入骨。

    姜云简这周本来感知就又恢复了些,忽然碰上这样的天气,今天估计早上都是因为腿伤发作疼醒的。

    燕清羽在阳台门口呼出口冷气,退回开着暖气的房间内,抖了抖身上沾上的湿冷水汽。

    看来今天是出不了门了。

    燕清羽又在房间里坐了会儿,听到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他开门,果然看到坐着轮椅过来的姜云简。

    姜云简脸色有些苍白,眸色稍沉,看着就不像平时清澈又愚蠢的恋爱脑模样。

    燕清羽站在门口,沉默着没说话。

    姜云简最先说:“抱歉,今天可能没办法陪你去看望顾老师了。”

    燕清羽:“嗯。复查呢?”

    姜云简:“也不去了,等天气好点再说。”

    燕清羽:“哦。”

    姜云简:“今天没什么事的话,不用来找我。”

    燕清羽:“知道了。”

    燕清羽从头到尾都没对姜云简的状态有任何关心询问,平静得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姜云简反倒稍稍松了口气,提醒:“记得吃早餐,我先回房间了。”

    燕清羽“嗯”一声,目送姜云简回房间后,给陈叔发了消息,让他找人把早餐送上来。

    湿冷的天还是待在房间里比较舒服。

    燕清羽表现得也和平常完全一致,在房间里吃过早饭,就起身准备到阳台再稍微透透气。

    但就在他走到阳台门前时,先透过玻璃门,看到了院门口停着的一辆车。

    那是程洋接送姜云简时会开的车,平常如果只是程洋自己开车过来的话,不会是这一辆。

    姜云简要出门?

    燕清羽轻挑眉梢。

    大周末的,首先不可能上班。其次姜云简不知道墓园的位置,也不可能是自己去墓园。

    那就是想自己偷偷去医院了。

    燕清羽在阳台门附近站定,因为屋外灰蒙蒙的比较暗,这时候看不清他所站的这个位置。

    没过多会儿,燕清羽就看到姜云简操纵着轮椅出院子,程洋撑着伞下车来接他,还频频往他房间的方向看。

    果然是想要自己独自去复查。

    燕清羽想到上周,姜云简想把他支开的那件事,摸了摸下巴。

    姜云简肯定还有什么东西是瞒着他的。

    燕清羽看着姜云简上车离开,随后转身走出房门,径直来到了二楼的那个画室门口。

    今天可是姜云简自己偷摸溜出门去给他机会的,那他光明正大地进来看看,错也不在他。

    燕清羽走上前,轻轻拧动门把手。

    或许是姜云简有时发病也会到这里来,画室的门并没有上锁,燕清羽很轻松地就推开了。

    他抬眼看去,画室里所有的画都罩着白布,既是防尘,也是遮盖。

    阴凉的画室里没有暖气,燕清羽搓了搓手臂,摸索着找到灯,打开后姑且算是亮堂。

    灯泡微微有些闪烁,像是年久失修,但总比G市公馆那边直接是坏的好。

    燕清羽先走向了画室最中间的画,指尖拉上画框旁垂落的白布,攥紧,随后掀开,露出了画面的内容。

    ——那是一幅十分狰狞血腥的油画,画上色彩诡谲大胆,渲染出荆棘丛中被紧紧缠绕着、遍体鳞伤的少年。

    燕清羽歪了歪头。

    ……就这?

    燕清羽在看清画面内容后格外失望。

    这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他还以为是姜云简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嘞。

    第87章

    燕清羽又看到画作的底下写着日期, 这幅画是差不多两年前完成的了。

    他把防尘布盖回去,走向旁边的其他画作, 挨个掀开来看了眼,都是相似的画作。

    全都是暗黑的意象加上一个少年,还有必不可少的血腥元素。

    时间越往后,扭曲阴暗的感觉就越明显。

    燕清羽一直翻到了在G市,姜云简求他不要看的那幅。

    到这一幅画里,少年从原本的只是遍体鳞伤,已经加重成呈现腐坏表现。

    最后这幅画的冲击力倒是强点, 不过因为燕清羽是按时间顺序一幅幅看下来的, 接受也还良好。

    燕清羽蹲在最后那幅画前, 摸了摸下巴。

    花房画室里那些画中的少年,姜云简说都是他,那这些画里的少年就都是姜云简咯?

    如果这个推测没错,那这些画作里少年的变化,应该就代表着姜云简心理情况的变化。

    燕清羽正思索间,陈叔路过,看到画室门和灯开着, 好奇地进来。

    他看到蹲在地上的燕清羽:“小先生?”

    燕清羽回头看到陈叔:“陈叔?正好,你来一下。”

    陈叔蹲到了燕清羽旁边, 也看向了那幅画,微愣:“这画……是家主在G市画的?”

    燕清羽:“看时间应该就是G市下雨那会儿, 他给自己关图书室那楼小房间里画的。”

    陈叔忧虑:“家主的画越来越扭曲了……”

    燕清羽扭头看陈叔:“他之前允许你看他的画吗?”

    陈叔:“刚开始是允许的,画室我也会每天来打扫整理。差不多……一年前开始?虽然家主没明说, 但渐渐不怎么让我打扫,也基本都会避着我,我就没再主动看过。”

    燕清羽回忆了一下刚才看的那些画。

    画中的少年大概就是从一年前开始, 从活着,只是受了伤,变成了无生息的尸体空壳。

    燕清羽又问:“那一年前,你有发现姜云简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陈叔想了想,回答:“差不多应该是一年前开始,我以为家主是情况缓和了,即便是下雨天,需要上班时还是照常会上班,只是没事的时候才会一直待在画室。”

    说到这,陈叔又补充:“当然,每每这时家主脾气都不太好,如果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不会找家主。”

    燕清羽听完,脑海中有了想法。

    姜云简的情况是缓和了吗?

    不见得。

    他是把自己压抑得更狠了。

    他随时都有可能在一个临界点时彻底爆发,失去理智。

    更何况,如今因为治腿,姜云简的腿部感觉恢复,腿伤疼痛加剧,从心理影响变成心理和生理的双重影响。

    姜云简……还能压抑多久呢?

    燕清羽站起身,因为蹲得太久,一时有些头晕。

    陈叔连忙起身扶住他:“小先生,你还好吗?”

    燕清羽缓了缓,摇头:“没事。今天不要和姜云简说我来过这里,其他陈叔你就别管了。”

    陈叔:“好。小先生你快回去休息吧。”

    燕清羽“嗯”一声,回到房间里去睡回笼觉。

    接下来的几天,雨一直在下,燕清羽也几乎没怎么见过早出晚归的姜云简。

    和陈叔说的一样,姜云简还会照常上班,甚至在公司待着的时间更延长了,燕清羽还没起床他已经出门,燕清羽下班到家他还在公司加班。

    经常直到燕清羽上床准备休息了,他才会听到虚掩的门外传来轮椅路过的声音。

    偶尔正面碰上了,姜云简也只是点头问好,随后直接离开。

    燕清羽也一直没管他,该吃吃该睡睡,该上班就上班。

    他以为一切如常,直到司乐橙和司乐煦来他办公室找到他时,司乐橙实在没忍住。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燕燕,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

    “嗯?”燕清羽回神,扬起一个笑容,“怎么忽然这么问?”

    司乐橙:“我看你这一周都经常心不在焉的,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么积极热情。”

    司乐煦也担心:“最近天气不好,我听说天气也会影响人的心情,是不是你的病又发作了?”

    燕清羽:“没有。我没有不开心,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司乐橙不信:“你可骗不了我。从接手公司以来,燕燕你在公司事务上一直都很自信的,不会这么……唔,怎么形容呢……”

    司乐煦补充:“不会这么消沉。”

    司乐橙:“对!不会这么消沉!”

    燕清羽轻蹙眉:“我……消沉吗?”

    司乐煦点头:“嗯。这几天你总是无精打采闷闷不乐。如果不是病情影响……那是和姜先生吵架了吗?我也听说姜家那边最近又雷厉风行地处理了一批竞争对手,好像说最近姜先生的情绪也不太好……”

    司乐橙也再试探着补充:“我也听说了,姜先生最近似乎情绪格外不好,也有人在猜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这是燕清羽听到的,最近有关姜云简的第一条消息。

    燕清羽几乎是下意识:“没有,没吵架。”

    司乐橙和司乐煦都不太相信。

    他们本身就不太关心世家圈的事情,因为现在陪燕清羽接管公司,只零星会听到一些传得最为沸沸扬扬的。

    能到被他们听到的程度,这事情肯定不简单。

    燕清羽无意识按了按手中的笔,少有地当着司乐橙和司乐煦的面走神。

    姜云简这一天到晚地不着家……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燕燕!”

    司乐橙一嗓子把燕清羽喊回神。

    司乐橙:“你还说没吵架呢,一提到姜先生,你又开始走神了。”

    燕清羽无奈:“真的没吵架,不过……最近也确实没怎么和云简见过面。”

    司乐橙雷达发动:“没见面?住一起都没见面……莫不是姜先生本性暴露,给你玩忽冷忽热那一套?”

    燕清羽哭笑不得:“真的没有,小橙你不要总对云简刻板印象嘛。是一些我和云简各自都知道,但是不方便给别人透露的原因。”

    他都这样说了,司乐橙也不好再细问。

    司乐煦忍不住建议:“不管怎么说,你们是夫夫,如果是哪方遇到了什么难题,或许也可以尝试一起面对解决。”

    司乐橙:“是啊,最近几天燕燕你气色都不红润了。”

    燕清羽挠了挠脸颊一侧:“有……吗?应该还好吧……”

    司乐橙:“有!”

    司乐橙做了个虚虚的捧脸状。

    司乐橙:“之前上班看方案和策划的时候,你都有种运筹帷幄的气度,最近就像蔫了一样,成天闷闷不乐。”

    司乐煦附和点头:“嗯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燕清羽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异样。

    只不过是这段时间和姜云简相处就像不太熟的陌生人一样……他哪有那么大的反应?

    司乐煦起身,拍了拍燕清羽的肩膀:“你对姜先生的喜欢我们看得出来,既然最近状态不好,燕燕你就先回去休息吧。公司这边有我们呢,你不用操心。”

    司乐橙附和:“是啊是啊,最近我们对公司运转也已经熟悉很多了!燕燕你身体不好,别太压着自己,快回去休息吧。”

    燕清羽很想说他没事,但司乐橙和司乐煦完全不信,非赶着他回家去好好休息,晚上和姜云简再认真聊聊。

    燕清羽无奈同意了:“好吧,那我等会先回去了。你们要是有什么其他问题直接线上问我吧。”

    司乐橙:“嗯嗯,别担心,最近没什么需要决策的,你快回去吧。”

    燕清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被司乐橙和司乐煦赶了出去,站在走廊,片刻后还是给季司发去了消息。

    但过了会儿,季司回复说他今天着凉发烧了,可能不适合开车。

    燕清羽也让他好好休息,转而拨通了程洋的电话。

    程洋那边过了会儿才接:“小先生?怎么忽然打电话过来了,是有事找我吗?”

    燕清羽:“嗯。你现在忙吗?”

    程洋那边迟疑着说:“可能是有点忙……不过小先生有需要的话,你的事情优先级更高。”

    燕清羽:“算了没事。我只是提早下班回家,但是季司生病了需要休息。你要是忙的话,我自己打车。”

    说着燕清羽就准备挂断,程洋连忙道:“小先生等等,如果是需要用车的话,还是我去接你吧。这几天老板被那几桩车祸的事情弄得有点状态不稳,为防万一,不管是你还是老板,总得有信得过的人来当司机。”

    燕清羽轻蹙眉:“是那几桩车祸的调查有什么眉目了吗?”

    电话那头的程洋似乎欲言又止,片刻后叹了口气,说:“我先开车去接你,车上再说吧。”

    燕清羽:“好。”

    燕清羽挂断电话,站在走廊上,又翻了翻微信的消息列表。

    他和姜云简的上一条消息停留在周一,也就是姜云简第一次很晚没回家。

    他以陈叔的名义问了问他回不回家吃饭,姜云简告诉他这周都在公司加班。

    之后他就再没过问过姜云简这周的事情。

    燕清羽又划拉了一下消息列表,发现封江冉那边似乎也有段时间没给他发过消息了。

    他皱了皱眉,关掉手机收起来,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总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

    第88章

    燕清羽等程洋开车到公司楼下, 下楼上车,刚进去就闻到车上有一股药味。

    他皱起眉头:“怎么有药的味道, 姜云简在吃什么药吗?”

    程洋愣了愣,摸摸鼻子:“这你都闻得出来?”

    燕清羽关上车门坐好:“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药,不管中药还是西药,只要有味道,就瞒不过我。”

    根据燕清羽的判断,姜云简应该是吃了那种研磨成粉末的西药,药水的味道在车内空间里很明显。

    燕清羽重复问:“他吃的什么药?”

    程洋犹豫着:“嗯……这个, 这个老板不让我告诉你。”

    燕清羽冷淡:“你再不说, 我就跟姜云简说是你故意告诉我的。”

    程洋立马出卖姜云简:“是抑制腿部知觉恢复的药!”

    燕清羽:“上周六你们偷偷去复查那次开的?”

    程洋:“……这你也知道啊?”

    燕清羽:“我在房间里看到了。”

    程洋蔫吧了。

    燕清羽直入主题:“那个药的副作用是什么?”

    程洋没再隐瞒:“这个药对他的情绪稳定不利, 吃药期间容易加重暴躁的情绪,但老板觉得还在他可控的范围内。另外就是……药效够一个疗程以后,他的腿就彻底废了。”

    燕清羽:“一个疗程多久?”

    程洋:“……一个月。”

    燕清羽曲起指节按了按太阳穴:“他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把自己的腿废掉?”

    程洋:“我也不知道……上次支撑架也是,每次到这时他怎么都不肯说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燕清羽:“你没劝他吗?”

    程洋叹气:“我要是劝得动他,早八百年他的腿就该好了。”

    燕清羽偏头,眸色沉沉地看向灰蒙蒙的车窗外。

    姜云简,他到底想干什么?

    燕清羽闭了闭眼, 结束这个话题,拉回车祸的事情上。

    燕清羽:“那几桩车祸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程洋:“哦, 就是最近老板和他父母的那次车祸有了点线索,找到了逃逸的货车司机, 最近正在审问那个司机具体的情况。”

    “还有关于小先生你的那场车祸,有司机的下落了。”

    这两场车祸都是肇事司机逃逸, 相对比较好差,在程洋和姜云简单独去调查以后,能最先有线索也是正常的。

    燕清羽:“你今天忙就是在忙这些吗?”

    程洋:“差不多, 本来是正准备去跟进一下老板父母那场车祸的,就接到了你的电话。等送你回去我就过去了。”

    燕清羽“嗯”一声,倒是没有什么要跟着去,或者去看看姜云简的表示。

    这些事情说好了他不管,那就是不管。

    燕清羽不再问,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家。

    陈叔正在院子里打理新种的花草,见到燕清羽时看了看手表,疑惑:“小先生?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陈叔担忧地补充:“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把谢医生喊来?”

    燕清羽:“不用了。今天公司没什么事,不想在那边待着。”

    陈叔仔细打量燕清羽的神色,不太信:“小先生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这几天你气色一直不是很好。”

    这是燕清羽今天第二次被说气色不好了。

    他皱眉捏了捏自己的脸,嘟囔似的:“真的有这么不好吗?我觉得我还挺好的啊。”

    见状,陈叔差不多明白了,笑着说:“小先生是担心家主吧?这段时间家主早出晚归,状态也一直不太好,你担心他也正常。”

    燕清羽否认得很快:“没有。他那么大一个人,我担心他做什么?”

    陈叔笑意更深了:“小先生与家主是夫夫,相互间会担心是很正常的事情,小先生不用害羞。”

    他没给燕清羽再次否认的机会,继续说:“不过既然小先生提前回来了,就回房间里去休息会儿吧。屋外冷,可别在屋外冻感冒了。”

    燕清羽不再计较似的,转身回了房间。

    他换上家居服,直接扑进软乎乎的床铺,把脸埋在被窝里,脑海中闪过的是今天司乐橙司乐煦、程洋和陈叔说的话。

    和姜云简闹别扭,担心姜云简所以消沉得气色都差了吗……?

    怎么可能……

    他又不喜欢姜云简,干嘛要为他担心成这样……

    燕清羽烦闷地翻了几次身,始终觉得胸口堵堵的。

    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小白花,他当然知道原因,可他不想细想。

    他已经吃过三次教训了,一切结束之前,不能让自己再陷入任何一段感情之中。

    什么样的感情……都不行。

    燕清羽闷在被窝里,在烦闷中睡着,后果就是因为没盖被子,一睁眼就昏昏沉沉的,又有点着凉发烧了。

    他爬起床,到床头柜翻出常备医药箱,拿体温计给自己量了□□温。

    37°4,还只是低烧。

    因为他吃不下西药,医药箱里没备药,只有冲剂和一些退热贴之类的东西。

    低烧对燕清羽来说不算问题,他连退热贴都没贴,给自己冲了包感冒冲剂,让陈叔把今天的晚餐直接送到他房间来。

    接受绮梦设计以来,偶尔燕清羽会因为忙着处理一些临时事务在房间吃晚饭,陈叔也没多想,直接给他送上来。

    燕清羽顺口问:“姜云简今晚还是加班吗?”

    陈叔:“嗯,家主说今晚应该会很晚回来,不用等他。”

    燕清羽:“知道了。”

    陈叔放下晚餐离开,没有发现燕清羽的身体异常。

    燕清羽在房门被重新合上后,站起身,站在阳台的玻璃门前,看向夜色逐渐笼罩的院子。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只是雨丝也被夜色吞没,只有在院子里的星点灯光下,能看见斜斜的白纱。

    这场雨,已经下了快一周了。

    燕清羽单肩抵着玻璃门,双手抱胸,将脑袋靠在玻璃上,侧望着门外的雨景。

    —

    到了晚上十一点多,濛濛春雨片刻停歇,漆黑的前院才被程洋的车灯照亮。

    燕清羽喝完又一杯感冒冲剂,起身走出房间,倚在电梯口旁站着。

    等了好一段时间以后,电梯旁的数字从一缓慢上升到三,“叮”的一声后,电梯门打开。

    燕清羽偏头侧眸,对上了姜云简的视线。

    姜云简愣了愣,操纵轮椅和燕清羽拉开了些距离:“怎么还没睡?”

    他的声线比往日低沉,像是浸了初春夜雨的寒凉。

    燕清羽直起身,按下电梯按钮,冷淡:“房间没水了,下楼装点。”

    他的睡袍口袋里确实装着一个保温杯。

    姜云简没说话,黑眸追随着他,看他走进电梯里,再看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的视线。

    燕清羽下到一楼,陈叔还在客厅。

    陈叔连忙迎上前:“小先生?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燕清羽把保温杯拿出来:“房间的水喝完了,我想下来再装点。”

    陈叔拿过保温杯:“这种小事小先生直接吩咐我就好了,不用再特意下来一趟的。”

    他一边说,一边给燕清羽倒满了温水:“晚上也别喝太多水,容易起夜,对你的睡眠质量不好。”

    燕清羽垂眸将重新拧好盖子的保温杯接过来,问:“姜云简刚才回来时,状态怎么样?”

    陈叔愣了愣,回想着说:“不是很好。家主回来时似乎还在和小程商议着什么,不过只是在门口聊了会儿。然后家主在客厅休息了会儿就上楼了。”

    燕清羽:“知道了。”

    他没再多问,陈叔也没多想:“那小先生快回去休息吧,你的脸色好像比下午回来时更差了,要好好休息才是。”

    燕清羽“嗯”一声,没说自己发烧的事情,转身又坐电梯上楼。

    “叮”的一声响后,电梯门打开,燕清羽看到了依然等在电梯外面的姜云简。

    他没搭理姜云简,转身要往自己的房间去。

    刚走没两步,身后传来姜云简的声音:“燕清羽,你是不是生病了?”

    燕清羽脚步停顿,但没有回头:“没有。只是困了。”

    他背对着姜云简,相互都看不到对方的神色。

    姜云简似乎没有多想:“嗯。那你早点睡,不要熬夜。”

    这句话说完,燕清羽就听到身后传来轮椅滚动的声音,方向朝向是姜云简自己的房间。

    燕清羽站在原地,一直到听到姜云简房间门关上的声音以后,才回到自己房间。

    他捧着水杯回到房间,把保温杯里的水,倒进了房间保温水壶里。

    原本还剩一半水量的水壶被完全填满。

    燕清羽把保温杯拧紧放到旁边,定了个比平时更早的闹钟,回到床上去躺下。

    昏昏沉沉的脑袋支撑了一天,沾到枕头后几乎马上就陷入了深眠当中。

    到了第二天,燕清羽被闹钟吵醒,头晕的症状比昨天更加严重。

    他又拿体温计量了量,体温已经升高到37°7了。

    还在承受能力之内。

    燕清羽又给自己冲了包感冒冲剂,喝完以后出门,看到姜云简的房间门开着,说明已经出门了。

    他又低头看了眼时间。

    早上七点半。

    比之前的几天都要早半个小时出门。

    燕清羽回到房间里,走到阳台,看着屋外依旧阴沉的天。

    他打了个电话给程洋,程洋那边接通得很快:“小先生?”

    程洋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诧异,还有些沙哑,像是很疲惫。

    燕清羽问:“你现在和姜云简在一起吗?”

    程洋:“没有。我在我自己办公室。”

    燕清羽:“那两起有进展的车祸,目前的调查资料发我一份。”

    程洋那边沉默了会儿,有些犹豫:“你确定要吗?”

    昨天程洋跟他说车祸时还不是这种迟疑的态度。

    燕清羽敏锐察觉到不对:“怎么了?”

    程洋:“关于老板父母那场车祸昨天又有了点进展,但是那个进展……有点,不太妙。”

    燕清羽皱眉:“发给我。”

    程洋犹豫许久,最终叹了口气:“好。”

    没过多久,燕清羽收到了程洋发来的邮件。

    他打开姜云简父母有关的那起车祸邮件浏览,只见邮件中有关罪魁祸首的线索,隐隐指向两个最难以置信的人。

    ——姜白,以及姜云简的爷爷。

    第89章

    燕清羽反复确认程洋发来的那份口供, 以及根据口供调查出的指向证据,确确实实就是指向了姜云简的爷爷主谋了这场车祸, 并找了姜白实施。

    ……怎么可能?

    燕清羽甚至怀疑自己是发烧又严重了,脑子混混沌沌的没看清上面写的名字。

    姜云简的爷爷是在姜云简父母去世后,最力保姜云简的人,姜白更是如今唯一还和姜云简比较亲近的血脉亲人。

    【“如果你哪天忽然病情严重,甚至到会伤害程洋、谢华良他们那种程度,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可能是谁的背叛,也可能是——”】

    燕清羽“蹭”地一下站起身, 却又因为起身太猛, 本来就发烧不舒服的身体一阵头晕目眩, 单手支撑着桌面,喘着气勉强维持站立。

    身体的极度不适拉回了燕清羽的理智。

    这本来就是姜云简的事情,他又不喜欢姜云简,这又关他什么事……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燕清羽觉得胸口闷得厉害,止不住地开始咳嗽。

    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伸向旁边的水杯, 却因为一时失了力气,没拿稳, 水杯径直落地。

    “啪!”

    姜云简狠狠地将玻璃杯摔倒地上,杯子顷刻间粉碎。

    此刻他脸色阴沉得可怕, 一手紧攥成拳,指尖发白, 青筋凸起。

    程洋在旁边胆战心惊:“那个,老板……云简,你冷静一点。说不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哪里出了差错?”姜云简冰冷的视线放到程洋身上, “难道还是你故意给我看这样的调查结果吗?”

    那这个“背叛者”的名目就驾到程洋身上来了。

    程洋哪里还敢说什么,只能尽量劝:“你、你冷静一点,我知道这个结果对你来说确实很难接受,但是……但是这不也还没出确切的结论嘛……”

    程洋的话姜云简已经听不进去了。

    双腿还泛着细细密密的刺痛,他仿佛又回到那片海里,回到绝望等死的那片冰冷海水中。

    为什么会是爷爷和姜白?

    姜云简痛苦的捂住头。

    一旦有了这样的猜忌,过往的一切细节都会被重新扒出来,被有色眼镜一点一点地拆解。

    从小到大,爷爷对他一直都很严苛,却对姜白很宠爱。

    他会因为一点小错在爷爷面前受罚挨训,而姜白即便是逃学逃课,得到的也只是轻飘飘的口头惩戒。

    姜白从小就志不在经商,姜云简也从未把他当做过竞争对手,爷爷的偏心在他看来,只是因为姜白确实不需要严格要求。

    可如果——

    可如果,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呢?

    从一开始,就是爷爷的真偏心,和姜白的真藏拙呢?

    他的爷爷也确实一直都对他母亲这个儿媳并不满意,对他父亲在商场上的温和手段并不满意。

    姜云简头痛欲裂,脑海中一遍遍闪回父母车祸的场景。

    那场车祸极其惨烈,血肉模糊的贯穿伤,让他的爸爸妈妈连一具全尸都没能留下。

    那一年他才十七岁,对十七岁的少年来说,这足够留下一辈子的,永远都无法磨灭的创伤。

    姜云简几乎无法呼吸。

    除了父母以外最亲的两个亲人……

    在父母车祸之后,将他从深渊中拉出来的两个亲人……

    怎么会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在这一瞬间,姜云简仿佛又嗅到了将近九年前,在他鼻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姜云简猛地将手边的东西扫落在地。

    程洋被吓了一跳,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姜云简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爆发过了,而且以他目前濒临丧失理智的状态,估计是吃不下药的。

    眼看着姜云简还在砸东西,程洋连忙给谢华良打电话,刚接通就着急地求救:“良子救命!云简他犯病了!我现在控制不住他!你快带镇定剂来!”

    从手机另一端传来的却是燕清羽冷淡的声音:“程洋,你现在立刻下楼,回你自己办公室去。”

    程洋愣了愣:“……小先生?”

    燕清羽:“别废话,照做。”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但语气不容置喙,程洋看了眼痛苦挣扎着的姜云简,还是狠心转身,听燕清羽的话。

    虽然不知道燕清羽为什么忽然要他这么做……但燕清羽肯定不会害姜云简,听话就行了。

    临走前,程洋还不忘按下门口的智能按钮,把门窗都关好,将姜云简锁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程洋听着里面不断打砸的声音,心惊肉跳:“我出去了,你们现在到哪儿了?”

    燕清羽听到程洋那边的背景音确实消停了些,冷声回答:“十分钟,我要你确保你和姜云简都没事。”

    程洋的声音听起来还懵懵的:“我尽量……”

    燕清羽:“不是尽量,是必须。”

    程洋仿佛感觉到了来自老板一般的压迫:“好、好的!”

    燕清羽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回驾驶位旁的格子里。

    副驾驶的姜白比程洋更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哥怎么突然又犯病了?”

    燕清羽身体难受得很,坐在后座不想说话:“闭嘴。”

    姜白蔫蔫地闭嘴了。

    开车的谢华良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病恹恹的燕清羽,抿了抿唇,难得地没有插科打诨调节气氛。

    今天早上他就是睡得好好的,被燕清羽一个电话吵醒,也不告诉他怎么了,就让他拿上镇定剂下楼,开车带他去找姜白。

    谢华良听出他声音的不对劲,也没来得及问,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带上东西,一到楼下就看到燕清羽已经站在他的车旁边。

    燕清羽没给他任何询问的机会,就说出姜云简今天会严重犯病,要他现在立刻马上去姜白的住所。

    谢华良不明就里,可听燕清羽语气事态很严重,没时间细想,直接去找了姜白。

    姜白住得离姜云简不远,下车后燕清羽直接到门口,用姜白自己的生日打开了他别墅门口的密码,到主卧去把还在被窝里的姜白薅了出来,冷声质问他会不会背叛姜云简。

    姜白压根就没清醒,只懵懵地回了一句“怎么可能”,然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又直接被燕清羽给拽走,塞到副驾驶上去。

    现在姜白身上套的外套,还是谢华良顺手拿的,不然他只能穿着单薄的睡衣在副驾驶瑟瑟发抖。

    谢华良从没见过燕清羽这么强势的样子,可作为医生的职业素养和本能,也让他察觉出,燕清羽的身体情况不对。

    但比起燕清羽,姜云简现在的情况可能更不对。

    谢华良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好不容易以为他俩都正常点了,结果现在又开始瞎折腾。

    怎么就让他碰上这么俩难搞的病人呢。

    谢华良卡在十分钟的期限开车到了姜氏集团楼下。

    ——是的,那个十分钟不是燕清羽给程洋的回答,而是他给谢华良的时限。

    幸好今早运气不错,一路都是绿灯,卡着最高时速的限,总算赶了过来。

    这个点还没到平时公司上班的点,公司楼下没有人,程洋提前下来给他们开门。

    燕清羽问:“姜云简怎么样了?”

    程洋:“估计已经把整个办公室砸得差不多了……”

    随后,程洋皱着眉看向姜白:“怎么……”

    燕清羽:“他说他不会,那就让他自己解释。”

    程洋有点担心:“可是以云简目前的状态,我有点担心会误伤姜副总……”

    燕清羽:“没事,比误伤一个无辜的人好。”

    姜白更茫然了:“??”

    姜白:“什么误伤?什么会不会,什么无辜不无辜?我到底干啥了?”

    燕清羽没这么多功夫给他解释,直接把人一块赶去电梯上楼。

    还是程洋好心给姜白简单解释了一下。

    姜白更懵了:“不可能啊!!我就是从小不学无术啊!我谋什么权篡什么位?!”

    “不行,我必须得去和大哥解释清楚!!”

    燕清羽被吵得头疼,站在角落里唇色苍白。

    谢华良担心地想去探燕清羽的体温:“小羽毛,你是不是发烧了?”

    燕清羽躲过了:“没事。先把姜云简的事情处理完。”

    程洋和姜白都因为谢华良的话看向了燕清羽,程洋正想再说什么时,电梯门已经打开了。

    燕清羽大步走出去,没给程洋任何开口的机会。

    姜云简办公室的门关着,燕清羽给了程洋一个眼神示意,程洋连忙上前输入密码,将门打开。

    只见办公室内确实一片狼藉,十分钟的时间姜云简把触手可及的东西砸了个稀碎。

    姜白着急想证实自己的清白,开门后第一个冲了进去。

    “哥!”

    姜白急匆匆地喊了一声,却在对上姜云简阴冷视线时下意识停住脚步。

    姜白从未在姜云简眼中见到这样的神情,像是被蛰伏在阴森丛林中的猛兽紧紧盯住。

    他扫视着所有人,包括燕清羽,眼神中都仿佛掺入细碎的仇恨与怨念,如同阴森冰冷的蛇,蜿蜒缠上脚腕,将猎物牢牢束缚。

    “……”

    姜白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姜云简这个状态,这代表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只是听到有人来的动静,将会无差别的攻击所有人。

    燕清羽指尖冰凉,沉声打破死寂:“谢华良。”

    谢华良掏出了他带来的镇定剂。

    但同一时间,一道冷白光亮自姜云简手边一闪而过。

    燕清羽看清光亮的来源,蓦地瞪大眼睛。

    ——那是一把水果刀。

    “姜云简为什么会有刀?!”

    程洋更是无措:“不应该啊,办公室从来不放刀!”

    谢华良一时寸步难行。

    一个手里有刀的疯子,可不是轻易能够近身的。

    姜白咬咬牙,鼓足勇气要上前:“哥!我真的不会背叛你!”

    “别过去!”燕清羽几乎是同一时间斥责姜白。

    可还是晚了一步。

    姜白上前的动作彻底惊扰了此刻失控的姜云简,姜云简根本听不到他说的任何话,拿着水果刀就要冲向姜白。

    “姜云简!”燕清羽当即冲上前,一把推开了姜白。

    姜云简似乎被燕清羽的这一声喊回了些神智,黑沉沉的双眸中闪过痛苦与挣扎。

    燕清羽见状,又走近几步:“姜云简,你冷静一点!”

    “清#&@……羽……”

    姜云简一手仍紧紧握着水果刀,一手撑着疼得几乎要爆炸的脑袋。

    不行……不可以……

    不可以伤害清羽……

    燕清羽的声音拉回了姜云简的丝丝理智,可是对血的扭曲疯魔,又撕扯着他的神智。

    血……温热的、铺天盖地飞溅而来的血……

    “不能……伤害……清羽……”

    撕裂般的痛苦铺天盖地吞噬了姜云简余下的理智,但他脑海中始终残余着一个想法。

    绝对,绝对不可以伤害燕清羽。

    理智与情感的撕扯之下,姜云简举起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燕清羽瞳孔一缩,来不及做任何思考,跨步上前——

    “噗嗤——”

    刀刃划破血肉,鲜血顺着刀背,顺着燕清羽的手心,嘀嗒、嘀嗒落在姜云简腿上。

    姜云简神智瞬间回笼,脸色惨白。

    “清……清羽……?”

    “小先生/小羽毛!”

    “哐当。”

    水果刀跌落在地。

    姜云简眼前仿佛失去了所有色彩,只余下燕清羽手心的一片艳红。

    血……是……是清羽的血……

    “对不起……”姜云简声线颤抖,温热低落在他膝盖上的血迹,灼烧着他的肌肤。

    “对不起……对不起……”

    向来高傲的姜云简红了眼眶,除了道歉,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颤着双手虚虚握住燕清羽的手,滚烫的眼泪混合鲜活温热的血珠一同滴落。

    他哽咽着近乎失声:“对不起……”

    燕清羽已经听不见姜云简的声音了。

    持续的高烧,手心用力抓握的尖锐疼痛吞噬了他所有感知。

    他只能感觉到身后慌乱围过来的人,以及落在他手上的滚烫液体。

    在失去意识之前,燕清羽只撑着最后的神智,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哭丧呢!给我闭嘴!”

    气急败坏的脏话榨干了燕清羽的最后一丝力气,他彻底昏倒在姜云简的怀里。

    第90章

    燕清羽再次清醒是在医院。

    他脑子还混沌着, 应该没退烧,手心的伤也随着他意识的清醒隐隐作痛。

    大意了, 真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找罪受。

    燕清羽闭上眼,又回想到姜云简当时刀刃对准的心口方向,呼出口气。

    算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而且……他也确实没想到,姜云简在失控的情况下,居然宁可伤害他自己,也没有把刀对准他。

    他最不愿预见的,最担心的那个结果, 被姜云简以命终结了。

    这么多日以来淤积在胸口闷闷的那口气, 似乎也终于全都逸散。

    到底是陷进去了。

    他或许也可以……提前多给姜云简一些信任。

    燕清羽在床上混混沌沌地躺了会儿, 才有人开门进来,是穿着白大褂的谢华良。

    “小羽毛醒了?”谢华良走到他床边来,先查了下他点滴药液的输入情况,随后无奈问,“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燕清羽想了想,先问:“我睡了多久?”

    谢华良:“一上午加一个中午,现在下午两点多。”

    燕清羽:“昨天开始的。”

    谢华良皱眉:“怎么发烧了不知道来找我?”

    燕清羽:“低烧, 懒得找。”

    谢华良不赞同:“你今天昏倒送来的时候都烧到三十九度了,再高点能把你人给烧傻咯, 不管高烧低烧都不要讳疾忌医。”

    他难得地絮絮叨叨:“更何况你本身就不能吃西药,中药也没办法靠你自己弄来喝, 只要是身体不舒服都记得马上来找我,我好歹也是每个月收了姜云简那边工资的。”

    燕清羽听得烦:“你好吵。”

    “行, 我闭嘴。”谢华良从善如流,又给掏出一根体温计甩了甩,递给燕清羽, “再量一□□温吧。”

    燕清羽拿过来夹住,又问:“姜云简呢?”

    谢华良:“程洋和姜白送他先回家了,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我现在只负责你。”

    燕清羽:“哦。”

    他没再问,闭目养神,等五分钟后把体温计拿出来给谢华良。

    谢华良看了眼:“38°1,还没退烧。今天先住院吧,晚点陈叔那边会过来,先让陈叔照顾你吧。”

    燕清羽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问:“家里呢?”

    “就这么惦记你对象?”谢华良无奈一笑,“放心吧,程洋会留在那边照顾云简的。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养病。一个两个的净折腾。”

    燕清羽没回话。

    谢华良给他简单检查完,补充:“晚点给你手的伤换药,可能比较疼,要不要打止痛剂?”

    燕清羽毫不犹豫:“要。”

    谢华良笑哼一声:“这么怕疼,也不知道是怎么敢空手接白刃的。”

    燕清羽还是没回话,谢华良也没追问,省得在燕清羽这边还吃到一口狗粮。

    他做完记录,收起查房本:“点滴应该再过半小时就能输完,到时候要是我没来记得按铃提醒我,别回血了。”

    燕清羽再次嫌弃:“知道了,你好烦。”

    谢华良也不在意:“行,那我先出去了,你自己乖乖待着。”

    他最后检查了一遍点滴的情况,和燕清羽手心绷带的状况,确认没问题后才暂时离开。

    燕清羽累得很,在病房里闭眼又睡了会儿。

    再睁眼时又过去了两个小时,陈叔已经守在病床边。

    “小先生醒了?”陈叔第一时间关注到他的情况,“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你已经差不多一天没吃东西了,我给你带了粥,现在应该还温着。”

    燕清羽本来没什么胃口,听到陈叔这么一问,又忽然觉得好像确实饿。

    他点了点头:“嗯。”

    陈叔给他调整好床头角度,支上桌子,将还热乎的粥打开放在他面前。

    燕清羽这次伤的是左手,不影响吃东西,一口一口慢吞吞地吃。

    等差不多不饿了,他才问陈叔:“姜云简情况怎么样?”

    陈叔犹豫着回答:“家主他……被小程和姜白先生送回家以后,就一直把自己关在二楼的画室里,到现在小程给他送了好几次饭都没送成。”

    燕清羽皱眉:“他想干嘛,闹绝食吗?”

    陈叔叹气:“或许是伤到了小先生,所以……情绪低落。家主把自己锁起来前裤子都没换,上面全是血。”

    那都是早上的时候,燕清羽手心滴落的血。

    燕清羽回想着第三世里姜云简的结局,隐约扒拉出来一点细节。

    好像姜云简自杀,就是在他的画室里自杀的。

    当时文南信和封江冉聊天提及时,似乎也有提及画的事情,但燕清羽不关心,所以没细听。

    画……

    燕清羽想起姜云简二楼画室里的那些画,想起画中少年的状态演变,以及画室的环境,忽然间灵光一闪。

    ——少年的变化反应的,根本就不是姜云简病情的加重,而是他自毁倾向的趋势。

    姜云简一直在压抑的,是他的自毁倾向。

    那就难怪他那么不在乎自己的腿,他根本就没想活那么久!

    燕清羽皱起眉,一把将手背上的针头拔掉,掀开被子起身。

    “小先生?”陈叔一愣,反应过来想想拦住燕清羽时,燕清羽已经从另一边翻身下床,抓起外套套上就快步离开了病房。

    “小先生你去哪?快回来!你还发着烧呢!”

    燕清羽根本就不理会身后的陈叔,出病房门时反手将陈叔关在了病房里,大步流星地离开医院,到楼下直接打车回姜家别墅。

    上车不久,燕清羽手机就收到了谢华良的来电,他看也不看,直接挂断,转而打给了程洋。

    程洋接通得很快:“小先生?”

    燕清羽直奔主题:“姜云简还在画室里?”

    程洋有点懵,但乖乖回答:“嗯。小先生问这个做什么?”

    燕清羽:“你告诉他,再不出来就等着我回去砸门。”

    说完,燕清羽又直接把电话给挂了,开静音,直接屏蔽谢华良和程洋接连打来的电话。

    等燕清羽回到别墅的时候,程洋已经抱着衣服提着医药箱等在门口了。

    见他下车,程洋连忙上前:“小先生!”

    燕清羽直接问:“姜云简呢?”

    程洋:“还在画室里……你先把衣服穿上,我给你处理一下你手背的伤!”

    手背针口那点小伤早就已经凝固,燕清羽也没接程洋递来的衣服,直接上楼到画室门口去。

    姜白还站在门口等着,神情有些疲惫,应该是等一天了。

    他不知道燕清羽回来的事情,愣了愣:“小嫂子?你不是高烧昏迷住院了吗?”

    燕清羽没理他,直接把他推一边去,右手拍门:“姜云简!开门!”

    门内没有动静。

    姜白叹气:“从早上回来以后,大哥他就一直在里面,只是偶尔会有一点像是砸东西一样的动静。”

    至少证明人是活的。

    燕清羽:“没有备用钥匙吗?”

    姜白:“陈叔说,整栋别墅只有这个房间没有备用钥匙。”

    所以,这间画室确实是姜云简选定的,结束自己生命的地方。

    燕清羽直接找来佣人:“有没有斧头?”

    佣人懵懵的:“没、没有。”

    燕清羽:“锤子?”

    佣人:“这个有。”

    燕清羽:“拿过来。”

    佣人忙不迭地去拿了把锤子过来。

    程洋拎着医药箱赶上来:“小先生!你病还没好呢,云简这边我们会先留意着的,你得好好休息呀。”

    燕清羽冷冷地:“不用你们留意,他就是欠教训。”

    之前那么拼命地把他救活,现在却想自己一个人一死了之?

    燕清羽可没他那么圣父心。

    等佣人把锤子拿来,燕清羽自己现在没力气,就丢给了旁边的姜白:“把门砸了。”

    姜白愣愣的,但是燕清羽声线实在太冰冷,他本能间还是选择听话,抡起锤子猛地将门锁砸开。

    也幸好画室的门不是什么精密的防盗门,姜白连抡两下,门锁就变形松动。

    燕清羽直接一脚把门踹开,就见到画室的角落里,姜云简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周围有几幅画已经被他自己砸坏,手上还握着画框玻璃碎片,手臂到处都是血淋淋的伤口。

    姜云简的状态已经非常糟糕,消沉地困在画室中最阴暗的角落,唇色惨白,自己的血迹与裤子上燕清羽的血迹交融。

    程洋和姜白都是一惊。

    燕清羽火气更是“蹭”一下就上来了。

    他大步走过去,在姜云简本能间仰头看来时,扬起左手“啪”一下给了姜云简一个耳光。

    包括姜云简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

    纱布包裹的掌心吞没了大部分的清脆痛楚,鲜红的血迹顷刻间晕开。

    燕清羽咬牙切齿:“姜云简!我已经为了救你伤了手,你现在告诉我你还要自残自杀?!”

    “我……”姜云简被那一巴掌打懵,声音又沙哑得几乎说不出下一个音节。

    他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又忽地被燕清羽用左手揪住衣领。

    燕清羽:“你要是敢自杀,我就先死在你面前!你以为我就怕死吗?反正大不了就是又一次梦醒!”

    “我告诉你,我已经喜欢上你了,这是你害的,你必须负责!”

    他用最凶的语气说出了最直球的告白,姜云简蓦地瞪大眼睛。

    燕清羽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你要是再敢想死,我就让你眼睁睁看着又一个你最亲近的人因你而死!我还要告诉下一个你,在第四个梦里就是你害死的我!”

    浓烈的血腥味在狭窄阴暗的空间里逸散,没人分得清这到底是燕清羽手心开裂的血迹,还是姜云简满手的伤痕。

    燕清羽气得生理性头昏脑涨,闭了闭眼,也没管姜云简到底听没听进去,又猛地将人丢回地上。

    姜云简摔落在地,本能地去拉燕清羽的衣袖,可只抓住了满手空落落的伤。

    只有脸颊一侧的疼痛,将他拉回清明的世界。

    燕清羽转身,看到画室中间那幅依然在画架上的画,气愤地一脚将画架踹翻。

    “砰!”

    “啪!”

    画架摔落,画框破碎。

    画室里唯一一幅还完好的画,被燕清羽亲自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