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一夜无梦。

    沈新早上迷迷糊糊间感到秦宁起身, 伸手把人揽回身侧,“时间还早,陪我睡一会儿吧。”

    “相公, 起来了。”秦宁推了一下沈新的胸膛, “今日上午要去向临川先生道谢, 下午还要去巡检司告官, 好些事要做呢,快起来了。”

    沈新闭着眼睛说:“你亲我一口我就起来。”

    秦宁起了玩心,他拿手指戳了戳沈新的脸颊,一本正经道:“亲了。”

    感到触感不对, 沈新睁开眼, 正好看见秦宁往回缩的手指, 他抓住亲了一口, 笑道:“小骗子。”

    秦宁哼哼了两声,拽着沈新的手要把他带起来, “相公起来了。”

    沈新不舍得秦宁费太多力气,靠着腰腹力坐了起来, 捧着秦宁的脸亲了一下,问:“阿宁今日要去店里吗?”

    “不去。”秦宁摇摇头,“我要看着南伯渊。”

    “也好。”沈新说。

    两人穿衣洗漱,做八段锦, 吃完早饭, 上学的上学,去铺子的去铺子, 沈新给南江府众人写了信件,又给柳侯爷写了拜帖让明见送过去,才去往山上道谢。

    虎威将军府。

    杨弘维趴在床铺上直哼哼, 旁边一个侍从正给他已经结痂的背部上药。

    上次从天香阁被侍卫扛回来,他爹二话不说直接打了他三十鞭子,好在亲事是彻底黄了。

    这一顿鞭子值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杨弘维有气无力道。

    杨弘维见到有德,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他问:“快拿来我看看。”

    昨日殿试结束,状元游街这等热闹他都没凑上,只能让府上的画师去现场画了图,他看看图画聊表安慰罢了。

    有德年纪不大,瞧着很是机灵,他弯腰躬身,递过来一叠画纸,笑着说:“公子你猜今年殿试状元是谁?”

    杨弘维拿起画卷有滋有味地看了起来,闻言,他撇了撇嘴,“左不过是那几个平日拿鼻孔看天的清高子弟,是林知严还是周承晖啊?”

    上京城世家子弟分两个圈层,一个是上进派,另一个是纨绔派,两拨人互相看不顺眼好多年了。

    有德笑了一下,看起来很是讨喜,“都不是,今年陛下钦点的状元名唤沈新,南江府人士。”

    杨弘维有一瞬间要跳起来,感受到背上的疼痛又躺了回去,他语气不确定道:“是我认识的那个沈新沈兄吗?他中了状元?”

    “那是当然。”有德拍了个马屁,“公子慧眼如炬,随便交个朋友就是新科状元。”

    杨宏伟哈哈大笑了一下,“这下看林知严他们还怎么在我面前神气…”

    随后眸光一转,想到什么,面色又阴沉下去,又问有德:“前三甲都是什么人?”

    有德瞧见公子的脸色也不敢插科打诨了,老老实实地回复:“状元是沈公子,探花是楚衽明楚公子,榜眼叫程皓轩,和沈公子一样是地方州府考上来的。”

    坏了,这些世家子弟必然是收到风声,很可能是知道了当今皇后嫡出的昭化郎君要择婿了,生怕被选中,这才一个个守拙。

    沈兄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又已娶夫,岂不是成了出头鸟?

    原本他才是昭化郎君夫婿的第一候选人,若不是沈兄给他献计,让他自污名声,他还不能摆脱这桩亲事,这情他的还。

    想到这,他立刻让有德拿了笔纸,趴在床上写了一封信,让有德速速交到沈新手上,又歪回了炕上躺尸。

    瑞王府临安苑。

    “郎君小心一些。”

    秦安安起身准备下地,他已经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月了,骨头都躺酥了,“哪那么娇气,这几日外面有没有有趣的事情?”

    云寒笑了一下,“正要跟郎君禀告呢。”

    “昨日殿选结果出来了,也是奇了,今年的新科状元竟然是个南江府州出来的贫寒举子,叫沈新。”

    “探花是礼部侍郎的嫡次子楚衽明,榜眼叫程皓轩,和状元郎一样是从玉泉州府考上来的举子。”

    秦安安没有丝毫意外,他早就知道了宫里昭化郎君要择婿,有消息灵通不想娶的世家子弟自然会想办法躲过去,却不会像杨弘维那么莽撞。

    云寒的话还在继续,“更有趣的是,昨日状元郎打马游街,竟然当街宣传一家名为秦家糕点铺的铺子,状元郎说他吃了铺子的糕点和奶茶才能有精力读书做文章。”

    “不光外面的人信了去铺子哄抢一通,花容也信了,但去的晚什么也没捞到。”

    “这不,今天早上天不亮又巴巴地跑去排队,买了两杯奶茶和一些糕点回来。”

    花容和云寒一样,是秦安安的贴身侍从,他被说的小脸涨红,辩解道:“我是觉得这家铺子卖的吃食新奇才去买的,他家卖的面包、桃酥、蛋糕,做的奶茶果汁都很好吃的。”

    秦安安眼里的笑意一顿,问:“面包?奶茶?”

    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做出来的。

    花容使劲点了点头,极力推荐道:“郎君要不要尝尝,我去买。”

    “好。”秦安安给了云寒一个眼神,制止了他想说话的嘴,笑道,“正好换换口味。”

    王府主子发话,自然会有人把事情妥妥贴贴办好,不多时,秦家糕点铺里的奶茶和各色糕点就摆在了秦安安面前。

    秦安安尝了一块面包,熟悉的味道让他愣了一下,他问:“状元郎为何要推荐这家铺子?”

    “据说这家铺子是状元郎的夫郎开的。”花容在一边迫不及待地说。

    又是南江府,这么多的巧合凑在一起就是必然了,秦安安逗着躺在里炕的娃娃,各种想法在脑海里不断显现,他得找时间会一会这一家人,“云寒,你去把找个外院信得过的人来。”

    得先查查这个沈新和他的家人到底是人是鬼…

    沈新从山上下来到了城门口,正好碰到来找他的有德,他笑了笑问:“怎么了?你家公子呢?”

    有德左顾右盼了一番,把怀里的信件急匆匆塞到沈新手上,“我家公子身上不便,这是写给公子的信,还请公子务必尽快查看。”

    “好,谢谢。”

    做了这么出格的事只是身上不便,杨兄果然深受宠爱,沈新微微颔首,他拆了信,片刻后,眉头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

    皇后嫡出的郎君要择婿,还要从世家和新科进士中挑,怪不得燕景帝最后会问他们三个有没有娶亲。

    但燕景帝已经知道了他娶亲为何还要把这个状元给他?沈新可不认为是燕景帝惜才,想到这他脚步更快了些。

    他原想着低调些,但现在时间不等人,他还是越高调越好,若是一不小心被那位昭化郎君看上了,他们家底薄,不死也得狠狠脱一层皮。

    沈新心想,他得赶快去巡检司,把秦宁被谋杀一案闹大,这样全上京城的人都会知道他有夫郎,而且异常恩爱,这样即使有人想做什么也要考虑影响。

    到了家,秦宁已经做好了午饭,吃过饭后,沈新洋洋洒洒写了一份详细的诉状,带着唯励和明长,绑着南伯渊,去了巡检司。

    沈新作为新科状元的热度还没过去,这张脸实在是惹人注目,一路上有不少人想看热闹,到巡检司时,已经乌泱泱聚集了好几百人。

    巡检司门口的守卫见状立马进去通知情况,沈新走上前,拱了拱手道:“有关我夫郎被谋杀一案,我有重要线索证人要交给陆大人,还望通禀。”

    现场一片哗然。

    “状元郎说的话什么意思?有人害他夫郎?”

    “堂堂天子脚下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过片刻,沈新就独身一人进了巡检司,见到了陆正清。

    “拜见陆大人,好久不见。”沈新率先弯腰作揖,打了个招呼。

    陆正清穿着紫色官服坐在上首,淡淡一笑:“确实许久未见了。”

    沈新又一躬身作揖道:“前些日子抓到了一个地痞,他自称受人指使,是积云巷黑夜杀人策划人,有人给了他三千两银子,让他杀我夫郎,如今特来恳请大人查明此事,还我夫郎一个公道。”

    这事他也有印象,但巡检司每日事情很多,他只看了一眼就分给底下人做了,陆正清微微正色:“受何人指使?”

    “当朝吏部侍郎杜侍郎嫡次子杜明凌及其夫郎杜秦氏。”沈新沉声道,“他们买凶杀人,证据确凿,买凶的三千两银票还在南伯渊身上。”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哥儿竟能惹得当朝清流权贵之人痛下杀手,这事怎么看怎么奇怪,里面肯定有东西。

    这件事往深了查,说不得朝廷上又能有两个空位,那他也能借机往上走一走。

    这个好机会可不多见,陆正清挑了挑眉,“好饭不怕迟,没想到刚一见面你就送了我这么一份大礼。”

    沈新笑了一下,“晚生只是希望家人能够安全,不受他人伤害。”

    “你放心,只要我在巡检司一天,就绝不容许任何贪赃枉法的案件发生。”陆正清一脸正气道。

    从巡检司出来,沈新抬头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风云已至。

    第132章

    回了家, 沈新把刚刚和陆正清的对话和秦宁一一说了。

    秦宁握住沈新的手,“相公,陆大人真的能秉公办理此案吗?”

    “他肯定会, 这可是一份大礼。”沈新笑了一下, “这件事办成了与他有三大好处, 第一, 他大公无私的形象更加深入人心,第二,若杜明凌真因此案获罪,那杜侍郎还会好过吗?陛下不可能再让名声受损的杜侍郎做当朝四品大臣。第三, 这位陆大人走的明显是孤臣路, 这条路朋友自然越少越好, 那位陛下想来也十分乐意见到这个场景。”

    秦宁抿了抿唇, 语气担忧道:“若最后他们脱了罪,真的于相公官途无碍吗?”

    他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沈新的衣袖, 心中惴惴,“相公, 我有点怕。”

    “别怕。”沈新抬手扣住秦宁的脖子,“从杨弘维给我的消息来看,上京权贵世家与皇帝的关系并不如看上去那么融洽,不然这次殿试也不会只有一个礼部侍郎的儿子中了三甲。”

    “皇帝即使信道求仙多年, 但他身为一国之君的尊严绝不愿容人冒犯, 被这些人下了面子焉能不怒?”

    顿了顿,沈新继续说:

    “等皇帝调查之后, 就会发现你与秦华身世的疑点,相府世代为官,可以说是当朝第一清流世家, 他若不拿这件事做些文章这些年的皇帝也算是白做了。”

    听着沈新长长絮絮叨叨的话,秦宁的心落回了实处,他问:“那相府会受到惩罚吗?”

    “不会,秦相多年纵横朝野,怎么可能一点应对能力都没有。”

    沈新捏着秦宁的手指,长叹一句说:“但我要把这件事闹大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

    “什么?”秦宁抬头,眼神疑惑,如山野小鹿般清澈。

    沈新轻轻摩擦着秦宁的眼尾,说:“我怕那位昭化郎君看上我。”

    “相公如此好,确实容易被人抢了去。”秦宁小脸一肃。

    相公长的好,性格好,哪里都好。

    沈新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说回了正事,“明日巡检司开衙当众审理此案,我们一起去。”

    “好。”秦宁看着嘴边含笑的沈新,突然间觉得心底涌出无限的勇气。

    杜府。

    自从杜明凌和秦华两个人“开诚布公”谈过以后,秦华整个人就消停下来,养好了伤,就如往常一样照顾夫君、伺候公婆、维系妯娌。

    见杜明凌从外院回来,秦华快步迎了上去,“夫君,我今日准备了雪梨汤你尝尝味道如何。”

    杜明凌“嗯”了一声,进了主屋,抬手一挥,让奴仆们都退了出去,直到屋里只剩下他和秦华两个人时才开口道:“刚刚沈新大张旗鼓地带着南伯渊去了巡检司报官,说他夫郎被人买凶杀人一事。”

    “一路跟着他的百姓众多,这个时间,想必整个上京城都知道了。”

    秦华端着羹汤的手一抖,些许温热溅到他的衣袖上,但眼下他顾不得这些,连忙问:“那巡检司那边怎么说?”

    “已经定了明日开衙审理,沈新与他夫郎,你和我都需要上公堂对证。”来回奔波让杜明凌神色有些疲累,“我去找了陆大人说请,但陆大人像个油盐不进的铁桶,一点不接茬,等下我再去找父亲,看能不能让他摆平此事。”

    秦华听到第一句话时已然脸色煞白,再等他听到杜明凌后面的话,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心想。

    全完了。

    明日夫君一旦见到秦宁,就会知道他说的话全都是假的。

    知道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毒小人。

    相府那边也会知道秦宁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到那时,他就是一个笑话。

    明日过后,就全完了。

    见秦华有些支持不住,杜明凌凑近扶住了他的胳膊,沉声道:“你我父亲是朝廷要员,你我出身权贵之家,岂是沈新一个泥腿子出身的人能比的,不过一个状元,还想翻天不成?”

    “别怕,我现在就去找父亲。”

    秦华被杜明凌的自信感染了,仿佛又找回了支点,他勉强笑一下,“好,谢谢夫君。”

    杜明凌拍了拍他的手,向明辉堂走去。

    听完杜明凌的话,杜侍郎指着杜明凌的手指都在发抖,“枉你入朝为官这么久,这点事都看不明白。”

    怕父亲责怪秦华,杜明凌把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他躬身在原地,只听“啪”的一声,一只玉佩就砸了过来,他腰身弯的更低了一些:“儿子做事不够周全,让父亲担忧了,还请父亲息怒。”

    明凌无论才学还是人品都是顶好的,就是太好了转不过弯来,做事过于磊落了些。

    到底是心疼儿子,杜侍郎狠狠剜了他一眼,“此事你别再插手了我来办,明日按时去公堂,只说自己没干过就行了。”

    “多谢父亲大人。”杜明凌心里松了一口气。

    “另外,管好你自己的夫郎。”

    杜明凌走到门口的身躯微微一僵,他低声道:“是。”

    不论秦华对这件事如何心焦,也无法改变、也不能改变第二日他们要一起去公堂的事实。

    太阳如约升起,巡检司衙外人声鼎沸,热议斐然。

    杜明凌见到秦宁的第一眼,心底就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直愣愣地看着秦宁的脸。

    沈新的夫郎怎么长的和相爷的夫人如此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想到秦华和他说的种种,秦宁的来历就能脱口而出了…

    这么荒唐、这么荒唐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他身上。

    而这么久了,他竟然一直相信秦华那可笑的说词。

    沈新皱了皱眉,侧了侧身把杜明凌的视线挡住。

    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完,难不成小脑萎缩了?他毫不客气地说,“杜兄,你夫郎在你旁边。”

    杜明凌回过神来,看向身侧脸色煞白的秦华,一切全明白了,他苦笑一声,“冒犯了。”

    陆正清看清杜明凌的神色,他挑了挑眉,拍了一下惊案木,沉声道:“今日审理沈状元夫郎被谋算一案,原告、被告均已到场,保持肃静,正式开堂。”

    “带犯人。”

    南伯渊和是个脏的不成人样的囚犯被拖上了堂,陆正清问:“犯人南伯渊及手下四人,于二月二八日白天同被告杜秦氏达成交易,杜秦氏拿了纹银三千两买沈秦氏的命,是也不是?”

    “不是。”南伯渊干脆地摇头。

    陆正清一拍惊案木,眉头一竖:“那你为何在签字画押的供词上这么写,犯人可知当堂做假证的后果?”

    还能比现在更糟?南伯渊心里冷笑,他大手撕开身上的囚服,大声道:“是你命人屈打成招,我若不画押就活不成了。”

    人群传来一阵哗然。

    沈新面色毫不意外,若这点事情都做不到,杜家也无法在上京立足了,他拍了拍秦宁的袖口,低声安慰道:“没事,相信陆大人应付得来。”

    陆正清又拍了一下惊案木,“肃静。”

    “犯人南伯渊既然诬告本官屈打成招,那就把我指使何人,何时何地,如何鞭打你的一一进行详尽说明。”

    南伯渊眼珠微动,“是狱卒马石头打的,就在昨天,地点自然是在巡检司大牢,他不光用鞭子还用棍子、烙铁,切肤之痛啊。”

    人群中的议论声更大了一些。

    陆正清拍了一下惊案木,“带马石头上来。”

    马石头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瞧着畏畏缩缩的样子,他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叩头道:“冤枉啊大人,我冤枉啊。”

    “如何说?”陆正清好似来了兴致,问道。

    “有人给了小人五百两银子,让小人痛打这个犯人一顿。”马石头伸手指向南伯渊。

    人群又一阵哗然。

    “何以证明你说的是真的?”陆正清继续问。

    马石头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五百两银票,交给一旁的衙差:“这个就是那五百两赃银,小人一分没动,请大人明鉴,小人兢兢业业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断不敢做出此等贪赃枉法的事来。”

    “好。”人群传来叫好声。

    沈新看着这一出戏接着一出戏,真是,太有意思了。

    陆正清看向底下的人问:“犯人南伯渊,你可有辩驳之语?”

    南伯渊不明白为何马石头突然反水,他心里泛起一阵不甘,眼里划过一丝阴狠:“这件事全是杜秦氏让我做的,我不过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断断不是主谋。”

    人群又一阵哗然。

    杜府。

    云烟早上知道了秦华要去公堂一事,心里就咯噔一声,等人走了他空下来,就马不停蹄地赶往相府。

    他得找主母摆平此事,杜府虽然厉害,但哪有他家相爷官大?事涉郎君,断不能如此草草了事,不然他们几个做奴才的完了。

    王月婉正在逛园子,春日正好,花开半园,任谁看了都得驻足观赏一番,见云烟冒冒失失地跑进来,她蹙了蹙眉,问:“怎么了?”

    这人跟着秦华,越发没规矩了。

    “禀主母,四郎君和四姑爷被控告买凶杀人新科状元夫郎,已经上了巡检司公堂,还请…”

    没等云烟说完,王月婉就尖声打断了他的话:“什么!?”

    第133章

    她就知道, 这个蠢材早晚得惹出事来。

    王月婉定了定神,坐在凉亭里,让云烟把事情仔仔细细说一遍, 听完后, 她沉思片刻, 吩咐道:“周妈妈, 你去前院问问,相爷何时回来?若是回来,让他立刻来我这一趟,就说我有要事商量。”

    “让外院的王管事去一趟巡检司, 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等王妈妈走后, 一旁的云烟试探性地问:“夫人, 要不要去找三郎君商量一下?”

    王月婉撇了他一眼:“他刚生了孩子, 如今正是虚弱的时候,这点小事打扰他做什么?”

    看见云烟欲言又止的表情, 王月婉继续说:“把你的心放肚子里,华哥毕竟是我的孩子, 我还能扔下他不管不成?”

    “夫人说的是。”云烟欠身弯腰更谦卑了些。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杜明凌思考清楚了,看着高堂上不动如山的陆正清,他隐隐明白此事不能善了了。

    见南伯渊指着秦华,杜明凌沉声反问道:“你说此事是我夫郎指使你做的可有证据?可白纸黑字写了是他给了你三千两让你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

    两个反问让南伯渊脑袋突然短路了一下, 他有片刻哑然, 才说:“银票就是他亲手交给我的,还能有假?”

    “而且我与他的交易失败当天, 就是你来接应他的,还派了好几个家丁要杀我灭口,给杜秦氏出气!”

    没给杜明凌说话的时间, 沈新接着问:“为何要给杜秦氏出气?”

    南伯渊讽刺一笑,“我与杜秦氏见面时他得知交易失败整个人恼羞成怒威胁我,我气不过就掐了他的脖子,紧接着这位杜大人就赶到了。”

    沈新朝陆正清弯腰拱手,“启禀大人,若真如南伯渊所说,那几日杜秦氏脖子带有红痕必定有人看见,或可带到堂前…”

    杜明凌打断了沈新的话,他冷声道:“此人的话断不可信,秦氏身为相府嫡哥儿,自小甚为规矩,最为良善,绝不可能是他口中之人,说不得说什么时候被他看见了脸,自己做了错事无法承担后果,想找个富贵人家捞他一把。”

    杜正清一直沉默者。

    “有几问想请杜兄解惑。”沈新笑了一下,“第一点,我夫郎初到上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惹了南伯渊这样的市井小人?”

    “第二点,市井流氓伤人一为求财二为获色,鲜少有人直奔他人性命,若无人指使,没有利诱,南伯渊一个小混混如何能做出杀人的恶事来?”

    顿了顿,沈新继续说:“最重要的是我夫郎与杜秦氏有旧,二人曾经皆为南溪村秦家夫妇的孩子,但是两年前杜秦氏被接回上京认了亲生父母才断了联系。”

    “思来想去,在上京,我与夫郎只认识这么一个旧人,就是不知为何杜秦氏这个旧日手足会做出买凶杀人的事来?”

    杜明凌瞳孔猛然一缩,沈新为何突然提及此事,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

    秦宁偏头看了一眼秦华苍白的脸,摇摇欲坠的身子,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但他一点都不同情秦华,若不是相公,恐怕他现在连见秦华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秦宁偏头冷声问秦华:“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好歹在一个屋子生活朝夕相处十多年,你就如此狠心吗?”

    王管事心思微动,他终于知道为何那个小哥儿的脸如此眼熟了,无人看见一个三十岁的中年男子离开了人群。

    密密麻麻的议论声和异样的眼光如空气钻进秦华的耳朵里,他的身躯下意识抖动,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杜明凌往前站了站,隔着衣袖支撑着秦华,看向陆正清:“陆大人,按照大燕律法,但人证物证俱全才能给嫌疑人定罪。我和夫郎本想着陆大人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才来公堂配合,没想到大人竟然容许一个杀人犯对我们如此揣测折辱,我看大人也不必再审了,直接按照你的想法捉我们进大牢吧。”

    陆正清眼里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光亮,他再次拍了一下惊案木,“本官自然会按照律法办案,本案尚需进一步查证,另择吉日再审,今日退堂。”

    隐情太多,他得好好琢磨琢磨。

    沈新拉住想说话的秦宁,摇了摇头,简单休整后便一起回了家。

    瑞王府。

    秦安安正窝在炕上看账本,坐了一个多月的月子,府里的杂务推了好多,这些日子他正加紧打理落下的事情。

    “郎君,晓冬在外院求见。”

    秦安安眸光微动,坐直了身子,“让他进来吧。”

    晓东是他新提拔上来的管事,完完全全的自己人。

    隔着乳白色的屏风,晓东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地说看了在巡检司门口的所见所闻,他停了一瞬,继续说道:“四郎君的脸色一直都很不好看,也不知是不是身子虚弱的缘故…”

    秦安安一下一下扇着扇子,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在他脑海里浮现,秦华为什么要杀沈新的夫郎?

    杜明凌在里面又充当什么角色?

    沈新的夫郎和秦华的关系恶劣到要杀人灭口的地步吗?

    这么着急去告官,为何不等授官后在行此事,是否激进了些?

    秦安安回过神来,见晓东还跪在地上,吩咐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王妃。”晓东磕了一个头,低着头退了下去。

    还是要回去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秦安安对一旁的云寒说:“准备车马,下午我要回相府一趟。”

    官司一结束,王管事就马不停蹄地往相府赶,到了后院,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把在巡检司看到的种种都如实说了一遍,最后吞吞吐吐道:“比起四郎君,那位小哥儿长的倒是更像夫人,而且他也是南溪村秦家的孩子,年纪也差不多,这其中恐怕有不小的猫腻…”

    王管事是相府的老人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清楚,人也很忠心,说话也有些分量,王月婉听着他的猜测,同样陷入沉思。

    她虽是个深闺妇人,但掌管相府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弯弯道道,只是一瞬间她就知道了王管事这句话后面的含义。

    王月婉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明烨向来是最稳重的,绝不可能办错,若王管事说的是真的,那就是有人故意偷梁换柱了?

    这件事还得仔细查问,绝不能马虎,种种心思王月婉的面上没有丝毫显现,他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今日你辛苦了,去领赏钱吧。”

    “谢谢夫人。”王管事压住心里的雀跃,磕了个头,向外院走去。

    偷龙转凤,偷梁换柱,一个乡野之家能有这样的见识和心思吗?王月婉低头思索片刻,“去把大公子叫回来,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是。”一旁的丫鬟福了福身,出了屋子。

    回了屋子,察觉到秦宁脸色有些不对,沈新抱住了秦宁,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后背问:“怎么了?”

    秦宁缓缓摇了一下头,说:“没事,就是觉得秦华过的还挺好的,他夫婿也爱重他。”

    “夫夫一体,既已为人君,他必然得负起责任,不然他杜家的清誉还要不要了?”沈新戳了戳秦宁的脸。

    “看杜明凌愣住的样子,显然不知道事情真实的来龙去脉,说不定是被他爱重的夫郎给坑了,这个时候,他可不会像以前那样对待秦华了。”

    沈新手指摸过秦华的脸,轻轻说道:“若还是不爽,等事情结束了,我偷偷把秦华捆来,让你出气好不好?”

    秦宁躲过让脸颊发痒的手,瞪了瞪眼,强调道:“我没生气。”

    沈新“嗯”了一声。

    秦宁踮起脚敲了一下沈新的额头,“相公可是状元,不要总想着打打杀杀的。”

    沈新又“嗯”了一声,见秦宁脸色缓和了,他靠在秦宁的颈侧,装似苦恼道:“明日琼林宴,我穿什么好呢?”

    秦宁笑了一下,跑去衣柜拿出叠挂好的衣服给沈新看:“我早就准备好啦。”

    就在这时,主屋的门口突然被敲响,明见在门外说:“老爷,杨进士送信过来了。”

    杨竹青也中了进士,不过名次稍稍靠后,照以往情况来看,估计会被外放到地方做个县令之类的。

    沈新摸了一下秦宁的头,转身开了门,接过信件,打开信看完递给秦宁,说:“杨兄夫郎来了,明日邀你一叙。”

    秦宁拿过信,使劲“嗯”了一声。

    沈新皱了一下眉又松开,“明日我进宫不在你身边,无论你去哪里都要带着明长他们四个。”

    “知道了。”秦宁还在看信,他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低声嘟囔着沈新唠叨。

    琼林宴在大内的后花园开宴,新科进士都穿的人模人样,正襟危坐在座位上,等待皇帝和官员们的到来。

    秦宁收拾好他给朝哥儿娃娃做的衣服,带着明长四人往家门外走,还没出小巷,就被一个中年男子拦住了,他说:“郎君好,我家主人有请。”

    第134章

    秦宁和沈新早就讨论过昨日巡检司开衙一事可能会产生哪些后果, 也讨论了每种可能性的应对方法。

    但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找了,就在秦宁出神之际, 有人说话了。

    “你家主人是谁?我们东家凭什么跟你过去?”明长立刻往前走了两步, 一脸警惕地问。

    忠管家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后面还站着两个看上去膀大腰圆的小厮。

    沈新一朝得中状元鱼跃龙门, 本就很受关注,有了昨日巡检司一案后,更是吸引了邻居大部分的目光,如今闲着的大娘坐在巷口, 竖起耳朵听着秦宁这边的事。

    此人正是相府的管家, 下人中的一把手, 听到明长的话面上也不恼, 他乐呵呵一笑,白圆的脸很是喜庆, “是在下唐突了,我家主人是相府夫人, 夫人只是想见见郎君,若郎君心有疑虑,小人可以把见面地点约在附近的酒楼,郎君意下如何?”

    秦宁看了他一眼, 抿了抿唇, “今日我还有事,改日吧。”

    他藏在衣袖的手心已经攥紧, 秦宁没想到在已经知道自己可能是他们的亲骨肉后,他们只是草草派了一个管家来打发自己,还是以威胁的手段逼迫自己去见面。

    这一刻, 秦宁对素未谋面的亲生爹娘好感又掉了几个层次。

    忠管家面色不变,语气有些为难:“郎君还是跟小人一起去见一见夫人吧,不要让小人难做,毕竟密友可是随时都能见的,但有的人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你在威胁我?”秦宁拉平了嘴角,面无表情地问。

    “小人不敢。”忠管家拱了拱手,语气却隐隐强势半分不让。

    此人有备而来,搪塞过去是不行了,看来只能去会一会了,秦宁偏头说:“明久,你去杨家把这个包裹送过去。”

    “东家。”明长低声喊着,满眼都是不赞同。

    “你和唯志跟我一起去。”秦宁垂下眼眸掩盖眼底的情绪,跟立在一旁的忠伯说:“就在聚贤楼见面吧。”

    “郎君是个明白人。”忠伯弯了弯腰,“马车已经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经过漫长的等待,琼林宴饭桌上的热菜都已经变冷后,燕景帝携几位重臣终于到了琼林宴会上。

    众人饮完前五盏酒后,宴会进行到了一半,燕景帝手一抬,内侍们拿着盛着杏花的托盘鱼贯而入,要开始簪花仪式了。

    杏林在望,荣登新科,这个仪式对每个新科进士来说都是一种荣耀。

    沈新作为状元有四朵杏花,探花和榜眼各有两朵,其余进士仅有一朵,燕景帝亲自起身,走下高台,把粉白色的杏花插进沈新的幞头里,勉励道:“科考不易,尔等今日金榜题名,实乃国之幸事,望尔等入仕后,精忠卫国,躬身为民,不负朕之所托。”

    “多谢陛下。”在场众人整齐弯腰行礼谢恩。

    歌舞升起,宴会继续,众人觥筹交错,继续攀谈起来。

    不远处灰褐色的假山后面,燕均琪靠在石块上,借着缝隙光明正大地看着前面的诸多新科进士,他漫不经心道:“那人就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看着可比探花好看多了。”

    “郎君,咱们快回去吧,如今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合规矩。”一旁的侍从小哥儿兰梅低声道。

    “怕什么?这么远他们也看不见咱们,再说了,成亲可是一辈子的事,我提前来观察观察怎么了,父皇若是知道了还得夸我聪明机灵呢。”燕均琪瞪了他一眼。

    他手里的扇子点了点,又问:“这个新科状元是谁家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兰梅是燕均琪的贴身侍从,消息灵通的很,他怕郎君打上沈新的注意,立马说道:“状元叫沈新,是地方府州考上来的贫寒子,而且已经成婚了。”

    这次殿试选出来的新科进士就这么一个看的顺眼的,还已经成亲了。他正好不想早早成婚,刚好可以拿这个理由回去搪塞母后,燕均琪心里转了好几个弯,他撇了撇嘴,状似惋惜道:“长的倒是一表人才,可惜了,咱们先回去吧。”

    沈新眸光微动,他一早就发现了假山后面有人,听完这两人的对话后,沈新心微微放松了一些,看来这个昭化郎君不会做出抢人夫婿的事情了,他端起酒盏和右边的人畅谈起来。

    忠伯行事周密,到了酒楼秦宁直接被他领进了竹字号包间。

    明长和唯志一左一右紧紧跟在秦宁身后,生怕他受到伤害。

    王月婉已经坐在酒楼将近两刻钟了,她实在是不想再等了,相爷再派人去南江府探查明白,一来一回也要好几个月,她现在就想知道秦宁到底长什么样子。

    秦宁进去后发现里面已经坐了一个妇人,看清来人的脸后,他内心哑然,自己和她长的有六分相似,怪不得秦华要铤而走险,他怕自己的心思被人发现,没迟疑太久,径直问道:“不知夫人找我有何事?”

    包间窗户大开,明媚的阳光照样秦宁白皙的脸上,又大又亮的眼神黑亮又灵动。

    看到秦宁的第一眼,王月婉就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她感到自己的心被人狠狠地抓了一下,原本准备好的话瞬间被忘的一干二净。

    这就是她的孩子,她丢了整整十八年的孩子,这一刻,她只想问问他这些年怎么样,过的好不好。

    思及此,她不禁眼眶发红,心里也有了一丝慈母情怀,她扬起嘴角拍了拍她身边的木椅,柔声道:“孩子快坐过来。”

    秦宁却坐了饭桌的另一边,也就是王月婉的对面,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夫人,今日来你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王月婉嘴角的笑意微微僵硬,但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过片刻,她重新恢复了笑容,把手放回腹部,姿态放低说:“我是秦相的夫人秦王氏,今日冒冒然把你请来确实有些唐突,但实在是有些重要的事情想问问你,不知郎君可否为我解惑?”

    秦宁缓了缓脸色,轻声问:“不知夫人有什么想问的?”

    他也在不经意间观察王月婉,心里反复确认,面前这个人就是她的亲生母亲吗?

    一举一动仿佛都是从骨子里透出来高贵典雅,和云秀莲一点也不一样。

    王月婉清吸一口气,问:“不知郎君是哪里人?父母是何人?今年多大年纪了?”

    “我是南江府望江县南溪村人,家父是南溪村人秦生根,家母名秦云氏,今年十八。”秦宁盯着王月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他想看看这个人,想做什么,又会做什么。

    “你家里有什么人?这些年日子过的怎么样?”王月婉继续问,声音带着几丝颤抖,不知为何,她不敢和那双明亮的眼睛继续对视,垂下了眼眸。

    秦宁轻笑一声,说:“家中还有几个兄弟,未出嫁前日子过的艰难,整日里不是挨打挨骂,就是拼命干活,为了填饱肚子日日发愁。”

    见王月婉眼里似乎有动容,秦宁的心也酸涩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但是嫁给我相公后日子就好过起来了。”

    王月婉紧了紧手上的手绢,强撑起一口气,又问:“是你父母打你骂你吗?”

    秦宁的面色状似在感慨,“是啊,从我记事起就这样了,我以前有的时候也会问自己为什么三个弟弟可以坐在桌子上吃饭吃馍,而我只能在灶房喝不见米粒的米汤,但这种时候不多。”

    “为什么?”王月婉接话道。

    “因为事情太多了,种地砍柴做饭养猪喂鸡清理屋子,每天都被这些事情占满了,哪里还有时间想其他的。”秦宁歪了一下头问,“夫人为何对我家事如此关心?”

    他就是要把这些事情通通说出来。

    王月婉压下心里因秦宁的话而起火气,勉强一笑:“来上京这么久,你应该听说过相府丢失多年的郎君前年被找回来了的事情,也应该知道了相府找回来的郎君是秦华,和你生活了十几年的亲兄弟。”

    秦宁“嗯”了一声。

    见秦宁没反应,王月婉身躯微微前倾,语气焦急道:“你以前也没想过为何父母如此偏心吗?而且到了上京这段时间里你心里就一丝一毫怀疑自己的身世吗?特别是经历过暗杀一案。我总想着或许你才是我的亲生孩子…”

    听到王月婉语气中的哽咽,秦宁笑了一下:“前年七月份秦华是被一个富家公子接走的时候,我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我还追上了那位公子已经出村口的马车,跟他说‘秦华是秦有根的亲生孩子,我不是。’但他不信,只摇摇头就上车了。”

    “我想着,那位公子一看气质就不是一般人,想必不会出错,就没再往这方面想了。”秦宁继续说。

    这个明烨,平日做事素来谨慎妥帖,怎么这件大事上偏偏如此疏忽?自己的亲弟弟都能认错。

    如果说原来的王月婉觉得秦宁是她的亲儿子有九成可能,在听完秦宁的一番话后,可能性就达到了十成。

    她出身名门,嫁的夫婿也是一等一的优秀,前途一片大好,夫妇感情好,又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坐稳了秦府当家主母的位子,怀秦宁那会儿,她就想要一个白白软软的姑娘或小哥儿,可以说些体己话。

    可以说,秦宁是她最期待的一个孩子,在生下来知道秦宁的性别后,她更是喜上加喜,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儿哥儿双全,当朝没有比她更幸福的女子了。

    此时此刻,当她看见秦宁眼里的警惕和陌生,王月婉只觉心里传来一阵刺痛,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都轰然倒塌,她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第135章

    “夫人。”王月婉身边的仆妇反应迅速, 她弯腰撑住了王月婉顺着木椅滑下去的身躯,但似乎力量不够有些支撑不住,腿弯弯曲的更深了一些。

    眼看着两个人要一齐跌的地上, 秦宁顾不得心中惊慌, 三两步上前, 扶住了王月婉另一侧的肩膀, 和那名妇人合力把王月婉放回了木椅上。

    秦宁收回手,感到手上遗留的温热,心里颤了一下,怔怔地想, 这就是母亲身上的温度吗…

    为了低调行事, 今日夫人只带了她, 若是夫人真出了什么事, 她即便万死难辞其咎了,王婆子脸色煞白, 连忙朝门外大喊道:“王管事,王管事。”

    等人进来后, 她立马说:“夫人晕过去了,快去找大夫,让马夫把车子套好。”

    等王管事走后,秦宁让明长和唯志把包间里的椅子拼成一块长板, 他和王婆子把王月婉小心平放在了长板上, 王婆子朝秦宁感激一笑,“多谢郎君。”

    “没事。”秦宁轻声说, 光明正大地观察起了王月婉。

    可能是晕过去的原因,王月婉的脸色比常人更显苍白,饱满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水, 王婆子正轻柔擦着,只有眼尾有些皱纹。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王管事就拎了一个胡须花白的大夫闯了进来。

    趁着大夫喘气的功夫,王婆子说道:“夫人刚刚说着话突然晕了过去,劳烦大夫给看看,我家大人必有重谢。”

    “治病救人实乃大夫本职,不必多说。”大夫喘匀了气,打开药箱,拿出一块诊帕,放在了王月婉的手腕上,闭目诊脉,又看了眼舌,淡淡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心绪激动晕了过去,你把这个药包放在她鼻前,过一会儿她自然就醒了。”

    “多谢大夫。”王婆子提着的心落了地,双手接过药包,顾不得药味刺鼻,小心地放在王月婉的人中处。

    不过片刻,王月婉便悠悠转醒,秦宁也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

    “承惠诊金十两。”大夫悠悠道。

    王月婉支起身子,吩咐道:“多谢大夫,秦忠再额外给大夫十两。”

    “是。”忠伯带着大夫出了包间,屋内又只剩了秦宁和王月婉几人,陷入了无声的寂静。

    王婆子见状立即开口道:“夫人,刚刚您一晕过去,老奴都慌了神了,多亏郎君反应机敏,撑住了要摔在地上的夫人,还把椅子拼在一起让夫人躺上去。”

    “好孩子,谢谢你。”王月婉看向秦宁,尽量维持着体面,她嘴角露出一抹笑,“其实我今日来见你,是想来见见你好确定一件事,你和秦华到底谁才是我丢了多年的亲骨肉。”

    “但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王月婉眼里充满了殷切的期盼,抓住了秦宁的手,“你才是我亲生的孩子。”

    秦宁感到手上的温度,张了张嘴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王月婉也不介意,继续往下说道:“当初去南边接秦华的公子是我的大儿子秦明烨,也就是你的嫡亲大哥,但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他接错了人把秦华接了回来,这件事是我们对不起你……”

    秦宁眼珠微动,语气艰涩道:“夫人可有证据?”

    “孩子,看到我们如此相似的脸,你还不明白吗?”王月婉抓住秦宁的手腕微微用力,“若不是你和我长的太像,华哥儿怎么会想出买凶杀人的法子,想来掩盖真相!?”

    昨日她跟明烨谈过后,细细盘问了秦华的贴身侍从,又亲自去杜府见了秦华,捋清楚了来龙去脉后,想直接把秦华带回相府,但杜家那孩子说秦华已经有了身子为由一直不同意。

    她只得回家找了怀章,但怀章说已经错过一次,这次必然要更加谨慎,目前最重要的是把这个案件压下去,不然等事情发酵闹大,损伤的还是两府的颜面。

    秦宁默然不语,好半响从重新开口:“夫人说的有些道理,但事情太大,我还要更多的证据。”

    “你说的也对。”看来说再多也没什么用了,王月婉放开了秦宁的手,叹了一口气问,“你夫君对你怎么样?”

    “相公对我很好。”秦宁不假思索道。

    “那去巡检司告杜府一事,也是他的主意吗?”王月婉试探性地问。

    秦宁心里警惕,并没有回复王月婉的话,转而问道:“我们不过是按大燕律法行事,有什么问题吗?”

    王月婉沉默片刻,轻声道:“世上之事不是非黑即白的,你夫君虽然是今年的新科状元,但杜、秦府两府为了府中颜面此事必然不会让他得逞。如今他根基尚浅,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为好。”

    贫寒学子读书科举,不过为名为利,升官发财,何必为了一点小事伤了和气,这是王月婉的真实想法,她说:

    “而且若是他知道你和相府的潜在关系,若是官司输了影响他的前程,很可能迁怒于你,这就更为不妙了。”

    他原以为王月婉是特意来见他的,没想到是为了给秦华他们求情的,竟然还挑拨他和相公之间的夫夫关系,秦宁的心瞬间凉了半截,现在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他说:“此乃家事,不便告诉夫人,夫人若无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他不想跟王月婉继续掰扯了。

    说完,不给王月婉反应的时间,便匆匆出了包间。

    “夫人,要不要再把郎君请回来?”王婆子见王月婉的目光一直看着秦宁的背影,问道。

    王月婉摆了摆手,“不用了,回府吧。”

    她得回去跟怀章好好说道说道,争取想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沈新作为新科状元,几乎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关注,簪花仪式结束后,燕景帝就先行离开了,只留下了本次会试的考官们和学子们寒暄。

    沈新也敬了几杯酒,作了几首词。

    宴会进行到第八盏酒时,给沈新添酒的内侍突然歪了一下身子,衣袖连带着胸前瞬间被冰凉的酒水打湿,内侍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吸引了场内大多数人的视线,沈新眯了眯眼,笑着说:“无碍。”

    显而易见,这个人是故意的。

    年轻内侍脸上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又说:“多谢大人,不如跟小人去偏殿换一身干净衣服吧。”

    “好。”沈新回道。

    他也想知道还有什么幺蛾子。

    “大人跟我这边走。”年轻内侍在前面弯腰引着路。

    沈新“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环境,他想看看这个内侍想把他往哪里引。

    小路越走越偏,石块两边杂草丛生,肉眼可见地荒凉,感到前面假山后面有两道呼吸声,沈新停下了脚步,开口问:“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了。”内侍讨好一笑。

    这些人总不至于堂而皇之在大内就杀了他,这是想把他打晕?沈新挑了挑眉,假装没发现一样,提步继续往前走。

    感到身后传来一阵风声,“碰”的一声,一根木棍准确无误地砸中了沈新的后劲,一看就知道经验老道。

    沈新配合着软了身子,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搞定了。”

    “抓紧时间运过去。”

    沈新被扛起一个侍卫肩膀上,他半睁着眼,余光略过四周的场景。

    “碰”的一声,沈新被粗暴地仍在了床榻上,又对一旁的宫女说:“这可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前途一片大好,便宜你了。”

    “多谢大人。”宫女不过二十岁的年纪,不过皮肤白皙,把清秀的面貌提升了一个档次。

    屋内昏暗,沈新清清楚楚地见到宫女眼里的贪婪和计算。

    琼林宴,新科状元醉酒与宫女偷欢,这样的事情一出,还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沈新明白了背后之人的谋算,也没了继续和他们演下去的欲望。

    侍卫出了屋子,那名宫女已经走到了床榻边缘,伸手欲解沈新的腰带。

    沈新右手握住她的手,左手捂住她的嘴巴,压住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惊呼,抄起床头的香炉狠狠砸向宫女的后颈,见自己衣服完整,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喊道:“救命啊,非礼啊。”

    他打开殿门,一不小心把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撞到在地,喊道:

    “救命啊,非礼啊。”

    “宫女强行非礼新科状元啦。”

    两个侍卫站起来对视一眼,又急又怒,一个上来就要捂沈新的嘴,另一个做势要捆住沈新的手脚。

    架不住沈新跑的快滑不溜手,倒是给两个侍卫累出一身汗来。

    宫殿虽偏,但离后花园并不远,沈新这一嗓子又中气十足,坐在上首的主考官们对视几眼,范修容对一旁的内侍说:“这是什么声音?劳烦公公可否去看看?”

    毕竟是后宫,外朝大臣也不能随意走动。

    “是。”侍从不敢推脱,立马退了出去。

    大内禁军每日都会在各路巡逻,听到声响,不消一盏茶便有一小队十几个禁军走了过来查看情况。

    沈新眼睛亮了亮,连忙跑过去,拱了拱身,一串话就吐了出来:“大人救命,在下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沈新,有个小太监引我去偏殿换衣服,但路上就被人打晕了,醒来就在这座偏殿内,里面还有个宫女想对我霸王硬上弓,辱我清白,这两个侍卫守在门口,见我出来了还要抓我进去,请大人为我做主。”

    为首的人眼珠震动,一时之间失了声,他下意识道:“容我将此事禀告统领。”

    说完,抬手让手下的人把整座偏殿都包围控制起来,包括那两个侍卫。

    “多谢军爷。”沈新弯腰作揖道。

    过了两刻钟的功夫,燕景帝带着大学士范修容到了延福殿,沈新和几名涉事人跪在下首。

    第136章

    出了酒楼, 秦宁没多停留,还是去了杨竹青租住的地方,见到了赵花朝和他出生不久的儿子。

    可能是路途颠簸的缘故, 小孩瞧着蔫蔫的一直提不起精神, 秦宁小心翼翼地逗了好久才得了他一个笑容。

    “竟然笑了。”赵花朝见状连忙凑上前握住了他儿子的手, 又逗了几下, 但云云一直没笑,只睁着黑溜溜的眼珠歪头看着他。

    赵花朝又摸了摸云云的小脸蛋,酸溜溜对秦宁说,“枉我辛辛苦苦生了他, 连一个笑容都不给我。”

    “凑巧罢了。”秦宁弯了弯唇角问, “南江一切都好吗?”

    “挺好的, 烧烤铺子甚至比你在的时候更红火了。”赵花朝面色唏嘘道, “就是从南江府到上京这一路奔波了好几个月实在累的紧,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秦宁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看着赵花朝眼底的青色,忍不住握了一下他的手。

    两个人一起玩了一会儿孩子, 赵花朝偏头认真地看向秦宁:“最近可遇到什么事?”

    秦宁面色一怔,嘴角勾起:“没有。”

    赵花朝往秦宁的面前凑的更近了一些,“骗人,你的面色很不对。”

    紧接着, 他眉毛一竖:“莫不是沈新高中了状元后心思野了, 给你脸色看?”

    “不是。”秦宁有些哭笑不得,心里暖暖的, 他笑了笑,“就是…我好像找到亲生父母了。”

    “什么?”赵花朝提高了音量,面色掩盖不住地惊讶。

    今日相府人还专门提了杨府, 还是要跟朝哥儿说一声,得让他有所防备,秦宁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经过,最后又强调了一下让赵花朝一家要注意安全。

    “知道啦,知道啦。”赵花朝端着碗喝了口奶白色的汤,随意道,“阿公做的鲫鱼豆腐汤好久没喝到了吧,快尝尝。”

    瞧见秦宁欲言又止的表情,赵花朝笑了一下,“我夫君中了进士名次居中,按照旧例,不过一旬时间就会点官外放,说不得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做县令,天高皇帝远,这些人哪能找得到。”

    不过刚刚见面就又要离别,秦宁轻叹了一口气,“那这些日子你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我还好,就怕云云身子弱,担不住这么远的路途…”说到后面,赵花朝明亮的眼睛也稍显暗淡。

    秦宁心中发紧,连忙宽慰道:“我看云云挺壮实的,小胳膊小腿也挺有力的,肯定没问题。”

    “那倒是,当时生他的时候我可吃了大苦头了。”赵花朝歪了一下头,看向秦宁的肚子说:“你和沈状元成亲这么久了,怎么肚子还不见动静?”

    秦宁小脸微微发红,“相公说不急。”

    “你都快二十了,还不急?”赵花朝掂着云云的小肉手,“咱们小哥儿年纪大了生孩子更不容易。”

    “再等等吧。”秦宁犹豫了一下回道,“现在事情多,也不是好时机。”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直至太阳快要下山秦宁才回了家。

    深色的地板被擦的反光,沈新视力又好,他跪在地上能清楚地看到所有人的表情。

    沈新在后花园的叫嚷确实有不少人听到了,因为进士们不能在大内随意走动,大多数人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被带出了宫外,除了大学士范修容。

    燕景帝坐在圈椅上,面无表情地说:“新科状元,你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范修容坐在一旁的杌凳上,目光微动。

    沈新先是行礼叩首,而后一字不落、声情并茂地重复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情。

    燕景帝没有表态,他身边的李公公眼里喷火,阴恻恻道:“你们几个贱人可有话说?”

    泼沈新一袖子水的太监脸色白的像个死人,他浑身发抖不住地向燕景帝磕头叩首,嘴里讨饶道:“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小人实在身不由已。”

    他指着跪在他旁边的侍卫,厉声道:“就是他威胁奴才,要是不按照他说的做事,奴才在宫外的家人就活不成了,陛下饶命啊。”

    宫女和两个侍卫也各有各的说词,互相推诿,神色焦急,生怕一不小心掉了脑袋。

    沈新压下心底对下跪的厌烦,一脸大义凛然道:“陛下,学生实在冤枉,不知何人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行事如此猖獗。”

    “学生自知身份微寒,行事素来低调谨慎,与人为善,不知何人竟在琼林宴上要取我性命,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话,一时之间,殿内静的呼吸可闻。

    昨日在巡检司沈新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但这两幅面孔倒是满足了燕景帝的高位心思,他本来不耐烦的心又平静下来,偏头问范修容:“大学士,你怎么看?”

    范修容琢磨了一下,说:“臣以为此事要严查,大内乃天子居所,天威不可冒犯。”

    燕景帝“嗯”了一声,开口道:“沈状元受委屈了,朕定然不会放过罪魁祸首。”

    “把这几个奴才拖下去,连带着他们亲近的人一起严刑拷打,一日之内朕要他们吐出实话来。”

    他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手伸的这么长,都伸到皇宫里了,打扰他的长生大计。

    其他人一脸死灰,手脚发软地被侍卫拖走了。

    沈新故做一脸感动:“多谢陛下,只要能重获清白,学生万死不能以谢陛下。”

    “清白?”燕景帝皱了皱眉。

    “是啊。”沈新一脸唏嘘,“学生早年发过宏愿,若将来能状元及第,必定此生只有夫郎一人,不然就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这则消息就像蒲公英一样快速飞往皇宫各处。

    慧皇后听完下面人汇报的消息,脸黑了好几个度,一边的燕均琪倒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你还笑?”慧皇后戳了一下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道:“这个沈状元文采斐然,一表人才,多好的人选就这么飞了你还笑。”

    刚刚还嫌弃人家家贫,要好好考虑考虑,听到这个消息就又觉得沈新是好郎婿了,燕均琪在心里默默腹诽,揉了揉发红的额头,撒娇道:“不笑了。”

    “娘,听说外面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很是新奇,我想去尝尝。”

    慧皇后斜了他一眼:“又想溜出宫玩?”

    燕均琪傻傻地笑了一下,没吭声。

    “明日再去。”慧皇后一锤定音。

    “娘你最好了。”燕均琪蹭了蹭慧皇后,又跑出了大殿。

    慧皇后看着燕均琪蹦蹦跳跳的背影,长叹一口气,她也想多留昭化几年,实在是时机不等人,北边又败了一仗,皇帝又是这个性子,由不得她缓缓行事…

    想到这,慧皇后再次拿起一旁的世家子弟名录,仔细看了起来。

    秦怀章事务繁忙,直到天色擦黑才回了相府,王月婉早早地在房间等着了。

    瞧见王月婉眼里的焦急,秦怀章快走了两步,接过热茶喝了一口,淡淡开口道:“怎么了?”

    王月婉紧了紧手里的帕子,轻声道:“相爷,我今日去见了新科状元的夫郎。”

    秦怀章并不意外,他了解王月婉的性子,知道她不可能忍那么久,他问:“人怎么样?”

    王月婉提着的心放下一半,“秦宁跟我长的得有七分相似,长的白嫩,眼神清澈,一看就知道是咱们的孩子。”

    说到后面,王月婉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

    秦怀章“嗯”了一声,王月婉就又说了下去,“就是那孩子性子有些犟,我劝他让他撤案退一步大家都好,他却不干,也不相信他是我们家的孩子。”

    “我想着,要不要再多接触接触,等了解得多了,误会解开,他自然而然就会撤案了,相爷也能少费些功夫。”

    秦怀章吹了吹手上的热茶,说道:“我打算让明烨外放了。”

    “外放?”王月婉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过去,她问,“为什么?”

    “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情他都能办错,可见还是不够谨慎,若不是他弄错了,也不会惹出这么多争端来,还是去下面好好历练历练,尽快独当一面。”秦怀章继续说。

    相爷说的在理,王月婉犹豫了一下问:“夫君打算把明烨外放去哪里?”

    “蕲州,六品通判。”秦怀章回。

    “蕲州?”王月婉猛然拔高了声音,明烨原来是正七品修撰,虽说外放升了一级,但蕲州那个地方可是著名的穷乡僻壤,离边关也近,一个不小心命都没了。

    要知道,上京的官员一旦外放,五年之内是回不来的。

    王月婉眼前一黑,忍不住道:“夫君,为何要把明烨外放蕲州这么偏僻的地方?就算小四找回来这件事办错了,这么惩罚是不是对他太狠了些。”

    “那可是我们的亲生骨肉啊。”

    见秦怀章似有意动,她继续劝道:“要不然还是放上京附近或者江南扬州等地也好啊。”

    “不行。”秦怀章直言拒绝,“此事我已决定,绝无再议的可能。”

    王月婉两行清泪就这么流了下来,见秦怀章仍然无动于衷,她恶狠狠地把手里的帕子扔到了秦怀章的胸膛就这么回了主苑。

    坐到了塌上,王月婉净面后,跟王婆子说:“派六子去瑞王府,请王妃明日回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让王妃务必回来。”

    第137章

    “阿宁, 我回来了。”沈新人还没进屋,声音便传了进来。

    秦宁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笑了一下:“相公。”

    沈新摘下头上的花朝秦宁的头上比了比, 想了一下, 又放回了桌上, 牵住秦宁的手问:“今日一天过的怎么样?”

    秦宁没回, 看着桌子上的杏花,眼神想碰又不敢碰,他问沈新:“这是陛下亲自给你簪的花吗?”

    二毛和三毛咚咚咚地踩着木质楼梯下楼,听到了秦宁的问题, 一阵风地跑过来, “哪呢哪呢?”

    沈新“嗯”了一声, 抓了一朵花放在秦宁手里, 又给二毛三毛一人分了一朵,跟一旁眼巴巴望着的明长几个人说:“想看就看。”

    二毛小心地摸着花瓣, 脸上很是期待地问:“大哥,琼林宴什么样子的呀?”

    “琼林宴在皇宫后花园里举办的, 那里风景很好亭台阁楼、假山叠石,后花园还有一条人工开凿的河流,百花齐放。”沈新看着秦宁回道。

    “有什么好吃的吗?”三毛眼巴巴地问。

    “花样挺多也很精致,味道不错, 但吃的时候都已经冷了。”沈新又问, “你们的功课完成的怎么样了?”

    “夫子留的课业都写完了。”三毛回答的响亮。

    “行。”沈新拉着秦宁说,“我们先上楼。”

    主屋只有秦宁和沈新两个人, 沈新问:“是不是有人来找麻烦了?”

    秦宁抿了抿唇,“今日上午我在聚贤楼见到相府夫人了。”

    “可受伤?他们可有碰你?可有喝他们递过来的东西?”沈新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把秦宁翻来倒去看了好几个圈。

    “没有, 相公说过上京阴私手段多,我都记得。”秦宁乖乖回答,又明目张胆地告状道:“我本来不想去,但来请我的那个管家言语的意思威胁我,若是我不去的话,朝哥儿可能会出事,我只能去了。”

    速度还真是够快的,风格也够强势,知道的消息也很精确,沈新揣摩着秦宁的脸色,小心地问:“她找你做什么?”

    秦宁恍惚了一下,回道:“估计是想问告官这件事到底是谁的主意,劝我们退一步,撤案这样大家都好。”

    “但是她应该是认出我来了,因为我和她长的有些相似,她最开始就问了我是谁,家住哪里,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后面情绪激动还晕了过去…”

    沈新一直没说话,一下又一下摩擦着秦宁的后背。

    “醒来后,她就跟我说,我才是她的亲生骨肉,我…我没承认。”秦宁眼里闪过一丝受伤,“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问过我在这桩案件里有没有受伤。”

    “知道了我以前在秦家过得不好依然为秦华求情。”

    可能在她眼里,尊严体面和利益更加重要,想了想,沈新还是没说,这话对秦宁太过残忍。

    他以后一定一定要给秦宁更多的爱,尽可能弥补这方面给他的伤害。

    “可能对他们的期待不高,我心里并不很难过。”秦宁提起嘴角。

    沈新伸手把秦宁揽过怀里,秦宁挣扎着说:“相公,这可是状元服,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弄皱了不好。”

    “阿宁,这身衣服我穿好看吗?”沈新轻轻抬起秦宁的下巴,脸凑了过去,让他抬头看晕黄色的铜镜里交错相缠的两人。

    秦宁目光闪躲了一下,磕磕巴巴回道:“好…好看。”

    “可惜不能做个同款,穿情侣装。”沈新语气有些遗憾。

    “咱们平日穿的衣服都是类似的,不过颜色不一样罢了。”秦宁忍不住回道。

    沈新假装没看出来,惊讶地问:“真的?”

    秦宁看清沈新眼里的笑意,知道沈新是在调侃他,忍不住拿头碰了沈新两下,刚要离开,沈新又把他拉了回来,手扣在秦宁的后颈,沈新说:“阿宁,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秦宁先是怀疑,感到耳边温热的呼吸,整个人心脏开始狂跳,他伸手回抱了沈新,听着二人急促逐渐同频的心跳,闷了一下午的心泛起一丝甜蜜,不知为何,眼泪突然从眼角滑落,沿着下巴落在了沈新的袍服上。

    沈新感到颈侧的温热,一下一下地顺着秦宁的后背。

    半响后,秦宁平复了心绪,小脸变得严肃,他说:“相公,我觉得这位夫人有一句话说的很重要,她说秦杜两府必然不会让如此损伤颜面的事情发生,他们必定会使些手段来阻挠此事。”

    沈新没听到秦宁说爱他有些遗憾,听完秦宁说完,他轻笑一声:“可能已经在用了,不过不太入流。”

    让他怀疑是不是还有别人在插手。

    “琼林宴有人找你麻烦吗?”秦宁瞪大了眼睛问。

    沈新“嗯”了一声,继续说:“宴会后半段皇帝走了之后,有个小太监故意把酒撒在了我衣服上,说是要带我去偏殿换衣服,但越走越偏远,一看就知道有猫腻,到了地,我假装被敲晕,跟着他们去了偏殿,里面有个宫女等着毁我清白呢。”

    “他们打你了?”秦宁骤然拔高了音量,坐直了身子看沈新的后脑勺。

    说出来有点没面子,沈新干咳了一声,低头让秦宁摸的更方便一些,他说:“主要是在皇宫里也不好表露出我身手好,再说他们力气小的很对我没造成什么伤害。”

    秦宁没说话,素白的手指在沈新的头发里一点一点挪动。

    沈新面色有些唏嘘,暗戳戳解释道:“还好我溜的快,没让那人碰到我一点,立马跑出殿大声喊人了。”

    怎么总有人要和他抢相公?秦宁手一顿,边摸边问:“那个宫女长什么样子?”

    “没仔细看,大概就是普通人吧。”沈新眼也不眨地瞎说。

    秦宁没再追问,没摸到鼓包,心里反而有些不安,他说:“等一会儿咱们就去明心堂找常大夫问诊,看看情况到底如何。”

    到了上京城没几天,沈新就带着秦宁去了汴京几个素有名气的医馆和私家大夫,查查秦宁的身体调养的怎么样了,还有没有其他问题,这个常大夫是医术比较高明的大夫。

    也对,平白无故被敲了一棍子是得找大夫看看,沈新想了一下,赞扬了秦宁一句:“阿宁考虑周全。”

    秦宁犹豫了一下,开口道:“相公,要不我们还是撤案吧,如今事情闹的这么大,这么多人都知道了你有家室,宫里的人想必也不会再有别的想法了。”

    “我觉得相府夫人说的也有些道理,相公将来是要留在上京做官的,还没入仕就得罪了官场里这么多人…”

    沈新的目光有些飘渺:“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不过一群刍狗为了争权夺利才有了官场,没什么可怕的。”

    秦宁愣住了,突然觉得这一刻的沈新表情很是陌生,他喃喃道:“相公…”

    沈新笑了一下,脸上的冰冷残酷消失不见,他摸了摸秦宁的脸蛋,疑惑地问:“杜府保杜明凌可以理解,但杜府和秦府为何要保秦华呢?”

    按照沈新的预想,事情闹大后,杜秦两府可能会把事情都推到秦华身上,秦相在知道秦华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后,还可以“大义灭亲”来提高自己的声望。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差错?难道杜明凌还是个情种?平日里和杜明凌交流时也没发现这一点啊…

    秦宁赞同地点点头。

    瞧着秦宁呆萌可爱的样子,沈新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脸,“先吃饭吧,这些事往后放一放。”

    秦安安昨日思量再三,还是没回相府,若事发当日就回去未免有窥探相府之嫌,今日接了王月婉的帖子他立马吩咐下人套车回了相府。

    “你父亲竟然要让明烨外放到蕲州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这一去就是五年,让我可怎么活啊?”坐在炕上的王月婉仪态完全没了往日的优雅,她急切地抓着秦安安的手,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她问:“安安,这可怎么办?”

    说到后面,王月婉的眼圈红了,几滴眼泪又掉了下来。

    秦安安先是好一顿宽慰王月婉,见她心情平复了,才疑惑地问:“父亲为何突然要外放大哥?大哥在朝中不论是为人还是处事都饱受称赞的。”

    王月婉僵了一下,吞吞吐吐道:“可能因为把小四找错了。”

    “这是什么意思?”秦安安心里咯噔一下。

    秦华竟然不是相府亲生孩子?这件事怎么发现的?

    王月婉平复了下呼吸,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虽然这件事你大哥是做错了,但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你父亲这么罚他是不是太过了些?”

    秦安安拍了拍王月婉的胳膊,正吸收着王月婉话里的信息,他心不在焉地附和道:“是有些过。”

    沈新和秦宁两个都有嫌疑,短短一年时间就从地方蹦跶到了上京,到底哪个才是穿越之人他还得在确认一番。

    他得找人办场宴会亲自见见秦宁了。

    王月婉眼里闪过光亮,抓着秦安安的手臂,殷切道:“那你能不能找王爷说说,让他找相爷商量商量,别让你大哥外放了?实在不行给你大哥外放个近一点的地方也好啊。”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蕲州那个地方,明烨他真的没法在那里呆的。”

    秦安安把糕点碟推到王月婉面前,安慰道:“我一会儿回去就问问王爷到底怎么回事,父亲把大哥外放到蕲州是不是还有别的深意,母亲要不要在问问?母亲放心,我会在王爷那里尽力一试的。”

    王月婉委屈了一晚上的心落回实处,她笑了一下:“我就知道安安是几个孩子里最贴心的。”

    秦安安笑了一下,又问道:“大哥呢?”

    第138章

    王月婉轻叹一口气, “他在屋里看书呢。”

    这是被父亲罚了闭门思过,秦安安秒懂,他宽慰道:“母亲不必太过烦忧, 大哥可是父亲的嫡长子, 自然是会更加倚重, 更加寄予厚望, 倒是宁哥儿…”

    见秦安安欲言又止的样子,王月婉眼珠微动:“宁哥儿怎么了?”

    “父亲虽然派人去了南江府查证,但路途遥远,一来一回就要好几个月, 那时案子已经了了, 只怕宁哥儿和相府的关系…”秦安安顿了一下, 继续说道。

    “宁哥儿到底是阿娘的孩子, 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斩也斩不断的,咱们先与他多接触了解, 关系自然就亲近了。”

    “我知道,母亲这么多年心里一直都有遗憾, 遗憾一直没能找到当年的那个孩子,安安希望母亲能开心。”秦安安面色诚恳道。

    王月婉一脸心疼,连忙把人搂在怀里,“安安, 这么多年因为有你在, 娘一直很开心。”

    秦安安眼角弯弯,又迟疑地问:“不过, 华哥儿那里怎么办?”

    王月婉一声冷笑,“他如今有了身子金贵的很,我昨日亲自去杜府也没能把人请回来, 既然他想留在杜府,那就让他在杜府好好呆着吧。”

    让她想把秦华抓回来好好审问审问都不行。

    这孩子来的也太巧了,这个秦华还真是好命,也是蠢的出奇,为了解决一个人不光把自己搭进去还把两府的声誉都搭进去了,秦安安睫毛微动,惊讶道:“他有身子了?”

    “刚一个月,但因为受到了的惊吓,有些不稳,正躺在炕上保胎呢。”王月婉说。

    秦安安点了点头,又和王月婉说了会儿话,便上了回瑞王府的马车,平稳的马车内,秦安安双目微阖问云寒:“把这三天邀请我的宴会帖子说一说。”

    “是。”云寒低声道,“这三天一共有三个诗会,四个赏花宴、两个品鉴会邀请王妃去,其中…”

    “今年新科进士家眷无人邀请吗?”秦安安皱眉打断了云寒的话。

    “想来还没来得急邀请。”云寒顿了一下又说,“云寒会去问一问的。”

    秦安安“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翌日旭日高升,天光大好。

    燕临川伸直胳膊任由秦安安给他脱去朝服,开口道:“今日早朝,秦相和杜侍郎都被谏议大夫赵明言弹劾了。”

    “弹劾父亲?”秦安安眼睛瞪大,明知故问道。

    “说岳父大人治家不严,家风不正,教出来的哥儿竟敢买凶杀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这种泛泛而言。”

    燕临川扭了扭脖子,“双方好一顿吵也没争出个结果,最后父皇不耐,直接宣布退朝了。”

    “那依王爷之见,父亲会被罚吗?”秦安安又问道。

    “如今,我也不能确定。”燕临川坐在了长椅上说,“前日沈状元去巡检司告官,昨日琼林宴上他就被侍卫敲晕,差点被一个宫女辱了清白。”

    “这两件事情赶到了一起,难保父皇不起疑心,有人把手伸进了皇宫大内里。”

    昨日秦安安一回王府就把该说的信息都跟燕临川说了。

    “先看宫里的调查结果吧,左右秦华都和秦府无关,如何都有回旋的余地,咱们还是以静制动为佳。”

    “好,都听王爷的。”秦安安笑了一下,“王爷,大哥真的要外放到蕲州去吗?还一去就是五年?”

    “是要去一趟蕲州。”燕临川点头又摇头,“不过没有五年那么久,顶多一年时间他就能回来了。”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吗?”秦安安试探着问。

    燕临川端着热茶,仿佛在清亮的茶面上又看到了秦怀章的那副老狐狸嘴脸,他嫌弃地把手里的茶放回了桌上,“具体什么事现在还不能说,但这件事办好了大舅哥往后的仕途就是一片坦途了。”

    有了在任期间发现盐湖这么大的政绩,秦明烨这小子下半辈子都会顺风顺水,不愧是精明谋算的右相,也不知道他筹划了多少年。

    “有夫君帮衬,大哥前途自然会顺。”秦安安笑了一下。

    “就知道哄我开心。”燕临川揉了揉秦安安的头发,又赞了一句:“不过今年的新科状元还真是有点能耐,竟然敢在打马游街第二日就把当朝大员的儿子告上巡检司,此人身上也没有一点小地方畏畏缩缩的气质,倒是出挑的很。”

    “王爷的意思是,此人可以重用了?”秦安安琢磨了一下,问道。

    若是能拉拢也不错,就怕有人人心不足蛇吞象,野心太大。

    燕临川勾了勾唇,“那要看他是不是个聪明人了。”

    杜府好似有了防备,门口的守卫瞧着都比原来的精明不少,沈新只打听到了一点细枝末节的事情,没推算出什么东西来,只得遗憾作罢。

    秦宁这日去了铺子,沈新在家倒是三不五时地就听到敲门声,一打开,不是有人送拜帖,就是有人送请柬,等晚上秦宁回来时,桌子上的请帖已经叠了一根手指高。

    沈新见秦宁看的认真,总结道:“不是要拜见我的,就是邀请你去赏花品鉴作诗的。”

    “还有邀请我的?”秦宁眼里闪过惊诧,低头仔细看了起来。

    沈新“嗯”了一声,想了想解释道:“有点像村口大妈们聊闲天的样子,只不过形式更精致一些,有茶水,有糕点,有饭菜,有仆人。”

    “我不去对相公有影响吗?”秦宁又问。

    沈新干脆道:“一点也没有。”

    “哦。”秦宁意兴阑珊地放下手中请柬,“那还是算了。”

    有这时间他去街口听大爷大妈聊八卦不更好。

    “对了,我今日在铺子里碰到了一个很厉害的小哥儿。”秦宁语气欣喜,“铺子里有人插队的时候,他立马出言制止,而且他口味和我一样,都喜欢喝珍珠奶茶。”

    秦宁亮晶晶的眼睛看的沈新心里发软,他揉了揉秦宁的头发,“那可以和他约着一起出去玩一玩,铺子的生意先松一松手,左右还有中状元朝廷给的银子花。”

    状元的奖励不光有纹银千两,还有上京郊外上等水田百亩,绸缎数十匹。

    “有机会的吧,他说他出来一趟很麻烦。”秦宁扣了扣手指。

    沈新揽过秦宁的细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

    “就是突然想到朝哥儿一家授官后就走了,云云还那么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秦宁浅浅叹了一口气。

    “进士外放一般为地方县令或是知州通判,一路都可以进官驿休息,而且还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到时候咱们一起帮忙好不好。”

    “好。”秦宁笑了一下。

    顿了一下,沈新又问:“阿宁,若是我想外放到地方做官行吗?但我外放到了地方,你可能就不能见到你的亲生父母,和他们维系感情了。”

    “相公想怎么做都可以。”秦宁眼神清亮,犹豫了一下又问:“但这样会不会对相公前途有损?”

    “不会,外放还能更自在。”沈新笑了一下,手掌摸着秦宁的腰身轻声说,“咱们睡觉吧。”

    又过一日,大内派了一个内侍和一队侍卫来沈家传旨意,让沈新进宫一趟。

    沈新把袖口的荷包递给内侍,问:“敢问大人,陛下找我何事?”

    “对状元郎来说是好事,您放心吧。”内侍捏了捏荷包的形状,笑眯眯道,“快换身衣服,这就跟咱家走吧,别让陛下久等了。”

    那是琼林宴一事有结果了,沈新心头念头微转,换完衣服,简单净面,跟着侍卫的步伐,骑马停在了宫门外。

    武英殿内龙椅上的燕景帝天威莫测,地面上跪着一个打扮鲜艳、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和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敲头侍卫,沈新一进殿内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走上前弯腰作揖拜道:“微臣沈新参加陛下。”

    没让沈新等太久,燕景帝便说道:“起来吧。”

    “谢陛下。”沈新站直身,眼睛呈四十五度看向地面。

    “可知今日叫你来是何事?”燕景帝继续问。

    “回陛下,想来是前日之事有了进展。”沈新拱手低头道。

    如果他一直在上京当官,每日都得跟这个那个行礼,几年后脊椎和眼睛会不会出现问题,他心里出神地想。

    “不愧是状元,猜的不错。”燕景帝哼笑了一声,他给了一旁的公公一个眼神。

    公公适时开口道:“状元公丰神俊朗传遍了整个皇宫,那个宫女就鬼迷心窍妄想攀高枝,这才央求了她的表姐梅才人找了这么些人想演一出戏想爬上状元公的床,这才委屈了状元公。”

    全是鬼扯,龙椅上那个最高的枝不想攀,上京这么多权贵子弟不想攀,倒想攀他了?

    这些老东西博弈拿他做筏子,而他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沈新心中一沉,面上做恍然大悟状,连忙感激道:“原来如此,多谢陛下查明真相还微臣清白。”

    燕景帝轻咳一声,“行了,无事就退下吧。”

    燕景帝身侧的公公适时走到沈新旁边,手里还举着一个托盘,他笑道:“陛下知道状元公受了惊讶,这是特意赏赐给状元公的纹银千两。”

    “多谢陛下。”沈新一脸感激道,打发叫花子都比这多多了,“微臣告退。”

    出了皇宫,沈新也没了来时骑马的待遇,他抱着一兜红布包好的银子走回了家。

    到了家,两个巡检司的人正在门口等着他,见到沈新,他们立马上前抱拳问好,沉声道:“沈状元,陆大人有请。”

    第139章

    “小李子, 你觉得今年的新科状元怎么样?”燕景帝闭目养神,不经意间出声道。

    不远处的檀香白烟袅袅,李公公面色不变, 毫不慌乱, 他斟酌片刻说:“沈状元不论学识还是气度都不输人, 若是能生在上京, 想必早已是无数妙龄女子的心上人了。”

    言下之意,出身差了点。

    燕景帝轻笑一声,“你眼光毒辣,不减当前。”

    这个沈新培养好了就是比陆正清还趁手的刀, 他的软肋可比陆正清软和多了, 就是得多磨磨, 才能更加趁手。

    “陛下谬赞。”李公公也跟着轻笑, 还拍了一句马屁,“这些年在陛下身边看得多了, 听的多了,耳濡目染看人自然就准了。”

    燕景帝“呵呵”一笑, 继续参悟他新得的上清内丹转心经。

    沈新把银子放好就跟着两个官兵去了巡检司,进了陆正清私人休息的房间。

    炕塌、公案、一张木桌,四把椅子,一套茶具, 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杜明凌。

    看来是场鸿门宴,沈新扫了一眼屋内布局又收回视线, “沈新参见陆大人。”

    陆正清静坐在一张不大公案后,眼皮微抬看向来人,“坐, 快尝尝这茶怎么样?”

    “谢大人。”沈新跪坐在了陆正清对面,端起茶轻轻咂了一口,“入口苦涩,余味甘甜,口感绵长,好茶,不过晚生没喝过太多好茶,品不出来这是什么品种。”

    陆正清笑了一下,“这是明凌带过来的,苏杭府五百里加急送过来的锦山茶。”

    锦山茶,采自深山锦山生长了几百年古茶树的嫩芽,又由技艺娴熟的大师通过数十道复杂工序的制作而成,每年也只得几十两,多少人趋之若鹜,价格也水涨船高。

    沈新摸着茶杯的手一顿,慢悠悠道:“那我是沾杜兄光了,这比人命还金贵的茶是值得人细细品味。”

    杜明凌深呼一口气,假装听不到沈新话语里的阴阳怪气,他语气平稳道:“沈兄,今日我借陆大人之势邀你过来,是有事相商。”

    一日不见,杜明凌看上去倒是憔悴不少,沈新微微一笑,“什么事?说来听听。”

    “沈兄内人一事我深感抱歉,好在沈兄内人完好无伤,但我夫郎已有身孕,此番受惊过多差点小产,如今正在府内养胎,还希望沈兄可以看来孩子无辜的份上,网开一面就此撤案。”

    杜明凌的眼神和语气都很诚恳,但连起来的意思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沈新笑了一下:“杜兄觉得在我眼里一个陌生人家未出世的胎儿,比我家内人的命更重要?”

    陆正清在一旁慢悠悠地喝茶,仿佛听不见沈新和杜明凌的对话,沈新可不想他这么轻松,紧接着他就问陆正清:“陆大人觉得呢?”

    陆正清见杜明凌被刺激的双脸通红,他把茶杯放在木桌上,淡淡道:“昨夜南伯渊在牢里已经自杀了,死前曾留下血书,积云巷一案是他主谋,之前的攀咬不过是想找个替罪羊,如今骤然悔过,愿以死以证清白。”

    南伯渊死了?沈新眸色一顿,行事如此干脆利落,动手毫不留情,一点也不像杜府的风格,也是若只是杜侍郎恐怕也请不动陆正清当说客。

    行啊,先礼后兵,双管齐下。

    见沈新低头不语,陆正清又开口道:“南伯渊那份剖白书虽是用污浊的衣服碎片写的,但血色鲜艳好看的很,状元公可想一观?”

    如今最重要的人证已死,物证不在,两个从犯不过喽啰,陆正清也已经倒戈,这盘棋没有再下的必要了。

    相比于根深叶茂的权贵清流,他确实是没什么根基和人脉。

    “不必了,晚生自然相信陆大人所言。”沈新轻轻一笑,端起茶盏敬向陆正清,“多谢大人告知此事,晚生自会去撤案。”

    没多跟两人寒暄,沈新直言道:“天色不早了,晚生先告辞了。”

    说完,沈新直接起身朝门外走去,不曾想杜明凌追了出来,“沈兄,等一下。”

    沈新停住了,他转头问:“杜兄还有事?”

    杜明凌眼里的痛苦不似作伪:“沈兄,真的很抱歉,以后你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来找我,这个情我肯定会还的。”

    “好啊。”沈新压下心里的烦躁,微微一笑,“祝你夫郎保胎一切顺利。”

    先是领了一千两打赏,又领了一个‘了不起’的承诺,而沈新就像一个任人揉搓的面团,只能接受。

    沈新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做错了。

    秦家糕点铺。

    “宁哥儿,宁哥儿。”

    难得铺子人不多,秦宁坐在木椅上吹风,听到有人喊他,抬头一看是燕均琪,他面色惊喜道:“琪哥儿,你来了?”

    燕均琪兴奋地一把抓住了秦宁的手,低声道:“走,我带你去吃百花糍。”

    百花糍,百花做馅料,外皮为糯米制成的透明团子。

    秦宁确实想吃,但得问明白,他问:“去哪里吃?”

    在上京这几个月,他也算是吃遍了大大小小的糕点,也没吃到过均琪说的百花糍,那这个百花糍很可能是高官权贵专制特制的。

    “我一个姑姑家,离这里不远,内城第一家就是。”均琪眼珠转了转,笑嘻嘻道,“放心吧,肯定不会把你卖了的。”

    燕均琪很会撒娇,他使劲地晃着秦宁的袖子,还用一幅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秦宁。

    秦宁端详了一会儿燕均琪的神色,判断出他没有撒谎,就答应了下来:“那好吧。”

    “明见和唯志跟着我,等相公回来我若不在,就说我跟朋友去玩了,最晚酉时回来。”秦宁一句一句嘱咐着。

    燕均琪听着不耐烦了,他催促道:“快点走吧,她鲜少做的。”

    秦宁和燕均琪已经出了门,铺子里的人都有些焦心,毕竟那个小哥儿才见过一次,他们也不能确定好人坏人,怎么东家就这么相信跟着去了。

    古墨书突然说道:“唯励哥,你跟着他们,看东家他们是不是去那个小哥儿说的地方。”

    “还是你小子聪明。”明见拍了古墨书一巴掌,唯励早就溜出了大街。

    沈新出了巡检司,一路上都在思考未来到底要怎么走才能达到最优解,走着走着,就到了秦家糕点铺,他扫了一圈问:“东家呢?”

    “东家和一个小哥儿去了内城,说是要去吃百花糍。”明见回道。

    “谁跟着去的?”沈新沉声问。

    “明久和唯志。”唯励出声道:“我也跟着去了,他们确实进了内城第一家。”

    “后来我们又去打听过,大长公主府,当今陛下的嫡亲姐姐,槐归公主寡居多年,就住在内城第一个位置。”

    众人杂七杂八的对话中,沈新听明白了事情原委,点点头:“行,我知道了,糕点卖完了就早点回家休息吧。”

    “唯励跟我去接人。”

    “是。”众人齐声应道。

    燕均琪说的地方距离秦家糕点铺隔了三条街,两人一路快走也花了将近两刻钟。

    “不行了,不行了,休息一会儿。”燕均琪靠在墙上喘着粗气。

    “这刚多点路就不行了?你来的挺有活力的。”秦宁心中疑惑,自然也问了出来。

    燕均琪面色一僵,他能说是坐马车到的铺子前面,他走了两三步吗,显然不行。

    他讪讪一笑道:“可能是饿的,我们快走吧,我姑姑家的百花糍特别好吃。”

    两人到了正门,燕均琪喘匀了气,一本正经地敲了敲门上的圆环,不过几瞬的功夫,门就开了。

    秦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燕均琪拉进了府中,他一路都在欢快地喊:“姑姑,我来啦。”

    “姑姑,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他叫秦宁,可厉害了,前些日子给你带的奶茶和糕点就是他做的。”

    被燕均琪拉着袖子的妇人头发花白,眉间褶皱很深,但看向秦宁的目光很温暖,“你好,我是均琪的姑姑,你也可以喊我姑姑。”

    秦宁轻声道:“姑姑好,我是秦宁。”

    见两人认识了,燕均琪自觉完成了任务,心满意足道:“姑姑,我们现在可以吃百花糍了吧。”

    槐归长公主递过去一块糕点:“好孩子,我就是想见见能做出这些东西的孩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才让他去请你的,不过他性子有些跳脱,没有给你带来困扰吧。”

    原来如此,秦宁摇摇头,接过糕点:“没有。”

    “我们可是好朋友。”燕均琪叫嚷了一句。

    秦安安走进来槐归长公主行了个礼,笑道:“姑姑这里今日好热闹。”

    燕均琪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他五嫂,秦安安,不情愿地站起身行了个礼:“五嫂好。”

    “昭化也来了。”秦安安眉眼含笑,眼神偏移,“不知这位是?”

    昭化?怎么如何耳熟,燕均琪打断了秦宁的深思,“这是我朋友,不告诉你是谁。”

    槐归长公主淡淡道:“均琪。”

    燕均琪老实了不在作妖,抓着秦宁介绍说:“宁哥儿,这是我五嫂。”

    均琪的家里人长的也很漂亮,秦宁在心里感叹。

    “五嫂,这是宁哥儿。”

    “宁哥儿?”秦安安掩盖住眼里的惊讶,“不知姓什么?”

    啥都问,燕均琪撇了撇嘴,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百花糍。

    秦宁轻声道:“姓秦。”

    秦宁?

    这是秦宁?还真是老天爷都在帮我,秦安安掩盖住心里的欣喜和激动,坐下来和三人一起聊天,他本就善于此道,不过一会儿几人便聊成一片,秦安安装似不经意间地问:“宁哥儿手上这枚饰品瞧着精致得很,不知道是在何处所得?”

    第140章

    这是相公自己做的, 若是实话说了,他不就有可能怀疑相公力气易于常人了?秦宁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笑了笑:“以前和相公逛一个小摊子时觉得好看买的, 不值多少银子。”

    这银戒一看就知道是精心制作而成, 明摆着的假话, 秦安安对自己心中的怀疑更加肯定, 他面上却不露半点声色。

    燕均琪也凑了过来,端详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这个和沈状元手上的那枚戒指是一对。”

    对戒,糕点, 奶茶, 不过二十就考上了状元, 这么多次的偶然凑到一起就是必然, 秦安安按住突然急促的心跳。

    他心想,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二个穿越者,沈新。

    “你怎么知道?”秦宁惊讶道, 下一句便是:“你在哪见过我相公?”

    燕均琪眼珠转了转,支支吾吾道:“沈状元打马游街那天看到的。”

    燕均琪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心虚二字,秦宁心中一顿,却也没有再追问。

    就在三人无言之际, 老管家在外通传:“主上, 府门外一名自称沈新的人前来拜访,他说天色将晚, 来这里接夫郎秦氏回家。”

    “你们夫夫的感情真好。”燕均琪感叹道。

    秦宁的耳朵蔓延出淡淡的粉色,他看向槐归长公主,刚想开口告辞。

    槐归长公主就发话了:“不好让你家人久等, 我也乏了,今日就到这吧。”

    她示意一旁的侍女往前递了一个食盒:“这有两盒做好的百花糍,拿回去让家里人也尝个新鲜。”

    闻言,秦宁推拒的手微微一顿,他接过食盒说:“多谢姑姑。”

    “阿宁。”沈新站在门外,向秦宁挥手,漫天金光映在沈新身后映出无上的画卷美意。

    “五嫂,这个沈状元怎么样?”燕均琪拉着秦安安躲在墙后侧悄悄往前看。

    “什么怎么样?”秦安安反问道。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沈新,与他想象的意气风发不同,一双温和的桃花眼冲散了这人脸色的凌厉,给人感觉更为内敛。

    “看他底细啊,是不是个酒色□□之徒?”燕均琪理直气壮道。

    “这些事情需要调查,我如何能看得出来?你得找你五哥。”秦安安眉心微蹙,“你一个小哥儿,整日嘴里不要说这些不文雅的词。”

    燕均琪哼哼两声,嘀嘀咕咕道:“一下子就挑中了我五哥的人眼光还不好?”

    秦安安哑然失笑,点了点燕均琪的额头,向槐归长公主的房间走去。

    “姑姑。”

    不大的卧房内,有大一半属于佛堂,上面供着一座满目慈悲的观世音菩萨,槐归长公主正跪在蒲团上念经。

    秦安安路往常一样跪在一旁的蒲团,乖巧道:“今日之事多谢姑姑帮安安筹谋。”

    若不是槐归长公主给他递消息,他也不能这么快见到秦宁。

    槐归长公主睁眼望着面露慈悲的菩萨,眼里晦暗不明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沈新在挥手的瞬间,也看见了秦宁身边的两人,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才放了回去。

    这两人穿的都是上好的绸缎,发饰也金光闪闪的,反观他的阿宁,一身蓝白色的棉袍虽然好看,但还是太素了。

    论权,他不过刚刚迈入官场,脚下就只剩下裸露的黑土,连株杂草都没有。

    论钱,他如今靠夫郎的铺子养活,即便入仕做官每月俸禄不过十几两,要阿宁花钱如流水的日子不知要过多久。

    “相公。”

    秦宁的话拉回了沈新的思绪,他清空脑力乱七八糟的想法,微微靠近秦宁,接过秦宁手里的盒子,低头问:“玩的怎么样?开心吗?”

    “还挺好玩的,他姑姑家后花园很大,里面有两尾胖的快要游不动的红鲤…”秦宁笑了一下,牵住了沈新的衣袖,“琪哥儿他姑姑做的百花糍很好吃,等回去了相公一定要多吃几个。”

    “好。”沈新肯定道。

    过了一会儿,沈新说:“阿宁,有一件事我想告诉你,今日你去的是当今陛下姐姐槐归长公主的居所。”

    “槐归长公主?”秦宁瞪大了眼睛,他有想过均琪可能是权贵人家的孩子,但没想到他竟然是皇亲国戚。

    均琪喊槐归长公主姑姑,那均琪不就是燕景帝的孩子吗,陛下子嗣不多,按年岁来算的话,似乎只有一个符合条件的。

    “琪哥儿竟然是昭化郎君?”秦宁喃喃道,“那他叫五嫂的人,就是瑞王的王妃…”

    突然,他抓住沈新衣袖,“我刚刚见到了秦安安。”

    沈新早就把秦宁嘀嘀咕咕的话听完了,此时配合道:“是他没错。”

    秦宁沉默半响,骤然开口道:“之前没觉得,现在回过头来看,他肯定已经知道了我是谁,还在套我话。”

    “愿闻其详。”沈新和秦宁走进僻静的小巷,他伸手拉住了秦宁的手。

    心里也在想铺子众人说的话,秦宁看中的小哥儿性子直白,今日来的匆忙,必然不是提前布局,那秦安安是怎么知道的?唯一的可能是宴会的主人槐归长公主特意通知秦安安的。

    那今日之事,就是这些人联手做了一局,唯一的目的就是见秦宁?见到秦宁能得到什么呢?

    “秦安安若不认识我,见到我这张脸就应该惊讶疑惑询问,但他很淡定。”秦宁回握了沈新的手。

    声音冷静道:“他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一下午都没提起,我猜他是想观察和了解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相公,你说他在考察什么?是在考察我能不能够不够格当相府的儿子吗?”

    “他凭什么?”秦宁嘴角带着讽刺,眼边的眼泪顺势落了下来。

    见秦宁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沈新摆了摆手,示意唯励先回家。

    “为什么秦华去相府就有人不远万里来接?一到我就要回南江府多方验证我的真假?”

    说着,秦宁的身子都在不断颤抖,“为什么秦安安就能锦衣玉食饱含爱意成长一生顺风顺水?”

    愤怒、不甘、委屈、迷茫,种种情绪积压在秦宁的心底,今日他终于问了出来。

    是啊?凭什么?

    凭什么他和阿宁要这么憋屈,就因为相府、王府势大、未来的皇帝惹不起吗?

    沈新抱着秦宁,一下又一下地顺着他得后背,耳边响起秦宁急促的心跳,他的眸色越来越暗沉。

    等秦宁心跳平缓,沈新才拉开两人的距离,拉着秦宁的手认真道:“阿宁,你可愿和我共逐天下?”

    强烈的心绪下,秦宁的表情还有些发木,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问道:“什么意思?”

    感觉胸口的浊气散了大半,沈新笑了一下,“我当皇帝,你当君后,咱们夫夫二人共掌天下,到那时,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可…可是大燕现在歌舞升平,百姓也算安居乐业…”秦宁解释道。

    “歌舞升平都是假象,大燕近年重文轻武,国力日渐衰弱,他独占中原这片腹地,各国早已虎视眈眈,此次点官我会谋一处易守难攻的地方外放,积攒实力…”沈新说着。

    秦宁却打断了他的话,“我愿意。”

    他轻声道:“无论相公做什么,我都愿意。”

    “好。”沈新再次把秦宁揽入怀中。

    他一定会让阿宁快快乐乐的活着,活的长长久久,长命百岁。

    回去的路上,秦宁很是迷茫,他不是在跟相公诉说委屈,怎么说着说着,说到打天下做皇帝的事情上了…

    他现在心里一点也不难过了,不知为何,秦宁心里感觉有些毛毛的。

    但回了家,见到二毛三毛开心地吃点心,阿谷,紫珠他们说说笑笑,这样温馨的场景让秦宁的心一下子落回了实处。

    他拥有的温暖足够多了,何必强求一些别人用过的。

    沈新倒是高兴得很,目标定了,他干劲满满,授官就在几日后了,如今时间所剩不多,他得尽快筹谋起来。

    第一个要确定的就是外放地点,他打算明天先去找夫子,夫子见识奇广,又身处官场多年,自然知道外放的条条道道,若是可以他想把这个夫子跟着一起拐走。

    当晚沈新就找了一份大燕地理地图,借着油灯仔细琢磨半天,用毛笔在上头画了七八个圈。

    秦宁在一旁看着,听沈新跟他解释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二人上炕后,沈新揽过秦宁,轻声说:“家里有内鬼,我们走之前要把他找出来。”

    秦宁眼珠微动,“相公如何发现的?”

    “相府管家来找你,怎么会如此确定你要去看朝哥儿这件事?”沈新解释道。

    秦宁抿了抿唇,“也可能是有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大家都是一同从南江府过来的,总感觉不至于此,我明日会跟大家讲讲规矩,让他们不要把家里的事情跟外人讲。”

    “有这个可能。”沈新附和道。

    明日若是昭化郎君再来找你,你还是不要去了,想了想,沈新还是没说,搂着秦宁陷入了沉睡。

    翌日一早,秦宁绷着脸训完话,一家人吃过饭,沈新就去了东南斋。